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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不由想起那首他在后世看到,此时还没有被逼出来的反歌。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一征高句丽还没发兵接战呢,人们已经为了“无向辽东浪死”而奋起反抗了。
天子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李世民找了很多关于他的评论,不说那些调侃或翻案的,很多人也认为他早期的改革有想法也有针对性,跟那种糊涂的昏君不是一回事。
李世民想,天子大概不是不懂军事,也不是不懂治国,他只是不在乎死人罢了。
那些死于道路的役夫,那些将要填了辽东大泽的白骨,那些间接饥馁而死的妇孺老弱,他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那么我呢,李世民在马上认真地摸着心口询问自己,我在乎吗?
或者说,我仅仅是因为比广大帝多懂一点,看到了更多的历史。
看到了唐末的黄巢,元末的红巾,明末的闯王,清末的太平天国,所以我在乎。在乎那些蝼蚁一样的人,被逼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也能掀翻一切,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所以知道要对他们好一些?
还是我真的在乎百姓呢?
他只是一个今年十一岁,算上穿越到未来那一年,心理年龄也就十二岁的少年,在一个奇遇中看到了后世的史书,知道自己将要成就的事业。书上说他爱民,但他那一朝也打了许多大仗,甚至将年纪不足的丁口也列入了征召的名单,看起来好像也是得到了当世与后世的普遍认可,是为了国家不得不打的仗。
他也亲征过高句丽,不能说输,但也未尽全功,自己不愿意厚颜称之为胜。
可是他们又说他改过史,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后世人为这个长篇大论的吵架,看得他一脸茫然。而他也不知道,史书没有写的地方,究竟会不会也有一个郭通的父亲被征发离开,生死不知,徒留家中老弱啼哭。
“我不会改史的。”他低语,放下了手,“不管历史上有没有,以后都不会。”
第38章再度穿越前的余事
李世民问过自己,如果没有那一番奇遇,他会不会在意这样的事。他自己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他想,他应该是会在意的,他自问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如果要做帝王,自然也会在意民生,还有民心。
但是没有在梨村生活的一年,没有与那些平民孩童玩耍学习的经历,其实他看他们,也不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不像现在,假若是梨村的张宝死在辽东再没了音讯,他会切实知道张宝的爷奶父母与兄弟会怎样痛哭难过。
而且现在他很迷茫,他不知道以后他还要不要征讨高句丽了。对国家来说,这是需要的;可是对百姓来说,这似乎又只能带给他们痛苦,而没有任何好处。
与嬴政和刘彻不一样,李世民去的时候才十岁,三观尚未形成。一古一今两段生活,已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偏偏现代生活中,尽管是一个贫困村,但网络生活使人能接受的信息量极大。而与此同时,一年的时间又不足以让他深入学习和理解那个世界。
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太多,但这一年多下来,从十岁到十一岁,看书太多,强记的知识太多,也算是各方面快速成长了。
李世民学得多了,接触得多了,想得自然也就多了。
也好在他意志坚定,虽然不时陷入迷茫,但很快也能挣脱出来。此时便立下决心,等下回去了后世,要像海绵吸水一样多学、多问,向更有学问的人请教。
他有天命,他不应该辜负天命,也不能辜负史书对他的美誉。他应该要做得更好,不然怎么对得起天命的眷顾。
此时决心已下,他没有再往郭通家去,而是让郭通把钱送回去给母亲,自己拨转了马头先回了庄园。又仔细想了一阵,他才回城去见母亲。
“母亲。”他喊了一声,就是半晌沉默。
窦夫人并不催他,只让他过来,搂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抚摸,很快将他的焦燥抚去,在母亲怀中扭啊扭的哼哼了起来:“阿娘,我好为难呀。”
“但你已经想定了,才来找阿娘,对吧?”
“嗯。”
唉,提前知道要发生的事,其实不是件好事。窦夫人心疼孩子。二郎性子开朗,让他把许多事憋心里不说本身就很难为他了,连最亲密的人也要瞒,就更不行了。
虽然李世民很多事也没告诉她,但她猜得到。既然能与秦皇汉武同列,她这孩子必是有大造化的人。
可若不是二郎自己中年起兵造反,又或是学着杨家的样子篡权,那上面就还有一个父亲。窦夫人了解自己的丈夫,他若是成了开国之君,必是要立嫡长子作太子的。
就不说有没有父子间的猜忌,光是为这个,二郎必也是不服和伤心的。而这事又绕回来了,他不是太子,又凭什么与秦皇汉武比肩同列呢?
她的孩子之间,必定有一场争斗,而她早早死了,没有看见这一切。二郎在自己面前心虚,不敢说。不然早竹筒倒豆子,兴奋的讲个底掉了。
这样想着,她手上力道未变,柔声道:“你想做什么?”
“原来那两位陛下都跟我说,上好的粮种留到日后自己用,那也是一种祥瑞,极得民心的祥瑞。”
“嗯。”
“所以我看一时用不着,当时他们用钱也紧张,就把你给我的首饰先给他们换钱用了,各类粮食的种子,他们买回来,我就抓了一些放着,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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