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平离去,丰伟稍微平静了一下。感觉有点口渴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橱柜旁,拿出心爱的茉莉花茶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杯子里的剩水倒掉,放进一捏茶叶,倒上开水,茶叶随着开水翻滚,一股清香的茶香立即飘过来,溢满全屋。丰伟就爱这味道,这味道是回忆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也是痛苦的味道。像丰伟这样年龄的人,一般都经过困难日子磨练的,小时候,家在农村,那个年代物质匮乏,能有口吃的就十分满足了,茶叶只不过是听人说的一种上品。有一次,他发现爷爷倒了一碗黄呼呼的东西,看上去,爷爷喝得很高兴,他以为是糖水,跑过去,拿起碗就一阵猛灌,没想到喝进嘴里却是苦涩涩的东西,十分难咽,他就又吐了。爷爷一看,又是笑,又是心疼,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这是茶水,是因为爷爷干活实在,人家才作为奖励送给他一小包,爷爷舍不得喝,只有心情高兴的时候才拿出来泡一泡。后来,上了学,再后来,参加工作,参军,丰伟也喝上了茶叶,虽然一开始是苦的,但他却喜欢上了茉莉花茶,每次喝的时候,都能想起小时候的事。这是一种回忆的味道,没法替代。
看着茶叶上下翻滚,水的颜色从清晰逐渐变成黄色,丰伟的眼睛也是闪着光亮。
正在聚精会神的看茶,忽然门口出现了一人,丰伟抬头一看,是一位老人,大约60多岁的样子,似乎腿脚有些不方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满脸皱纹,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看到丰伟在屋里,老人站住,稍作休息,然后,大声问道:“你是丰队长?”
丰伟一看,不认识,笑着说:“我正是丰伟,请问您是?”
“哦,你就是丰大队长?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找了你好几次了,每次来都碰不到你,可是没有你的话,我还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一定得找到你,今天早晨吃完饭,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还真碰到你了。”
“我一般都在的,除非有外出任务。”
“您是大领导,天天忙得不行,我信。”
“我也不是大领导,我大什么啊,还不是天天的瞎忙?就这样忙,可还是有人不满意,你说我怎么敢不努力,您来是为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其实我也是交警队的老人了,您来之前,我就在咱队里上班,干了起码得20年了,以前张队长在东郊主持工作的时候,经常的,我们就出去炖个鱼什么的,和张队长关系不错,像哥们似的。”老人眉飞色舞。
“哦,你说的是云庆队长?”
“是的,就是张队长,哎呀,好人,谁有什么难事,一说,准解决,没有推脱过。”
“张队长确实不错,他既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榜样,我向他学习。”
“是得好好学习。”
“您以前在咱队工作,是哪个单位?还是在中队上班?或者是其他?”丰伟不甚了解,问道。
“怪不得你,我很长时间没上班了,所以你有些不认识我,我不上班,也是有原因的。不就是因为这条腿嘛?”说着,他指了指一条腿。
“出了点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觉醒来,腿就不能动了,坏了。你说邪不邪?然后就回家休息,在家过了两年,然后,回来上班,就说已经有物业了,不许我再干了。我也纳闷啊,干的好好的,怎么不用了。都是有文书的。”
丰伟这才猜到,可能这位老人是老王,外号王瘸子,家是县城王庙,前些年大队修建一处家属院,占用了王庙村的土地,当时土地都是正常手续,政府审批的,但是王庙村一些村民以占地为名,到处给交警队找麻烦,有时忽然小区门口就来一拖拉机,卸下一车土就把门口给封了,有时忽然小区的电无缘无故的就停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当时的交警领导也不想得罪当地的人,就一直忍着。后来王庙村的领导找交警领导,让给解决个工作名额,工作名额哪里说有就有,也不是随便就用人的,后来两家商量好,就由村里一名村民到小区做门卫,于是这个老王就走马上任了。
说是门岗,很多人却说是个奸细,反正小区里住的民警只要一出门,如果有行动,准会被一些人莫名其妙的泄密,老王就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王庙村里玩车的人很多,他们最怕的就是交警。历年来,他们通过各种方式获取交警行动信息,避免被查。自从老王走马上任,他们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满足。晚上有哪个领导出去组织行动,立即会有信息通知到王庙村车主那里,时间长了,总有露馅的时候,老王也因为这些事被大队调到了另一个家属院当门岗,这是个老家属院,里面住的都是已经退休的老民警、老干部,这些人一般不再参加队务,也不会半夜三更出门去组织整治行动,时间长了,老王的作用也就弱了。大约四年前,大队统一调换了门岗,不再使用以前的老人,而是换成了物业公司的保安,正巧老王那段时间有事,所以就出现了他说的那些事情,所谓的“在家呆了两年,回来就没工作了”。从那时起,老王就开始和交警队引起了矛盾,经常来讨要说法,讨要费用,他说,他和交警队是有合约的,不能一下子就把人撵走,即使撵走,也要给说法,给赔偿。数年来,很多大队领导苦口婆心的给他解释,但没有任何效果,他依然我行我素。这不,又来了。
想到这里,丰伟镇定了一下,微笑着说:“老王,没错吧,看我记性怎么样,记得你呢。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这可是好茶哩。”
“您客气了,丰队长,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老王一瘸一拐的慢慢的走到丰伟办公室沙发旁边,一屁股坐在上面,沙发立时往下沉了很多。
“我也不是头一次来了,丰队长,咱们实实在在的,捞干的,到底怎么解决我这个事,我也不想像个黏膏药似的,老是来给大家添堵,可是不来也不行啊,不公平啊,白纸黑字的合同在着呢。你说呢。”他一脸正经的望着丰伟,像极了老人批评孩子的样子。
丰伟没有回答,慢慢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电话,他让马近民拿出关于门岗调换人选的方案及当时所有被调换人员的协议书。
听到丰伟打电话让马近民来,老王哼哼了两下。
一会,马近民果然把一摞文件拿来了,里面还真就有老王亲自签订的协议书。上面明白写着“因单位用工改革,王业东,也就是老王,由于年龄关系和身体关系,不再适合继续做交警队门岗一职,自动放弃交警队门岗工作。”年月日时间清晰在上面写着,还有他当时签的歪七扭八的大字。
“老王啊,您看,这可是您当时自愿签的合同,再说了,你的情况也不适合再做那份工作,大队门岗统一换成了物业保安人员,这是形势所需,也是法律规定,你的年纪不能在交警队工作,这也是《劳动法》规定。”
老王没动地方,仍然镇定的坐在沙发上,手挠挠头,然后说:“我有合同,交警队雇佣我,我是签了合同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能说辞退就辞退,我是正常上班,真要是不上班,那也得有个说法。哪里有说撵走就撵走的?不能,不能,这事说不过去。”
马近民在旁边一听,知道老王的意思,他无非想榨点油水,耍点厚脸皮,死赖活赖而已。于是马近民说:“老王,你看,你是真不懂事,你有需要,就好好给领导反映,哪有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有理也变无理,知道吗?有事情,就要好好说,有要求就要好好反映,不能蛮横,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公安机构,是政府部门,做事得合规矩。”
老王一听,看了看马近民,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点点头,说:“说的对,说的对啊,看来是我糊涂了,老了,年纪大了,说话就没有把门的,丰队长不要介意,别和我老头子一般见识。我啊,是有点需要,您看,你得帮帮我,帮帮我这个为交警队奉献过青春的老同志,我腿也瘸,眼也花,身体还不好,往后生活是越来越难。”说着,竟然用手背拭擦起干涸的眼来。
马近民一看,心里不禁要笑,心想:“这个老王,还真行,演技超一流,没白让我提醒,也好,要不欠他一个人情,现在就算还他了。”原来,这老王在来丰伟办公室之前,先去了马近民办公室,也是一番闹腾,因为这马近民是本地人,也很了解老王的事情,再说,老王也偷偷摸摸的给马近民送了一些好东西,马近民抹不开面子,最后给他出了一招,就是见了丰伟要哭穷,说困难,可是,这老王一进丰伟办公室,居然忘了,一下子像以前一样蛮横,他不知道,丰伟可不是平庸之辈,所以,马近民赶紧提醒他让他哭穷。
丰伟听了乐了。
“老王啊,制度内的,我义不容辞,制度外的,我概莫能助。”
“丰队长,你看能不能照顾一下,怎么也得给个退休费用,再不济也得照顾一下生活啊。”老王苦苦的哀求着。
“这是规定,不是市场。我也没办法改变,我不能拿着公家东西,随意往外批。这不符合制度,也不是我丰伟的作为。”说完,丰伟拿起笔记,写起读书笔记来。
老王坐了一会,见丰伟不再理会他,也悻悻的离开了。他离开后,并没有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越发的恨交警队,后来他去了村里,找到村干部,村干部是他未出五服的一个侄子,当然是向着他,给他出谋划策,让他继续到交警队闹腾,不过丰伟依然如故。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老王也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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