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出此事是突厥人下黑手,于是这帐篷内一下子有了炸窝之势。底下的人吵得不亦乐乎,阿鲁威族长和索正大王子却不再参与,只冷眼旁观着。随后,索正似忽的想起什么,忙转头一找,才发现阿圣不知什么时候,竟不在这里了。
太阳差不多整个没入地平线下面,最后一抹金辉将西边的云朵烧成紫红色,黯淡的余光将离突厥王庭数十里处,一个破旧得不成样的毡包拉出一个瘦长的影子。这片地方的水草贫瘠,自去年开始,就再没有人将牛羊赶到这边放牧了,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已经大半年没有人光顾的破毡包,今天,忽然有人光临了。那是一个身型高大的壮汉,肩上还扛着一个被绑了手脚的姑娘家。对方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将肩上的人抗进来后,就往地上一扔,幸好那地方还铺着几层破旧的毡毯,不然这么一扔,就算没摔断手脚,人也能摔出毛病来。莫璃扭着身,从地上坐起来后,只冷冷瞥了那壮汉一眼,什么也没说。那壮汉也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沉默,诡异的沉默,随着天边的金辉渐渐散去,终于被打破了。外面传来马蹄声的时候,那看着莫璃的壮汉就往帐外走了出去,然后换了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第263章揭秘
进来的男人将那破败不堪的毡帘扯下,然后背着黯淡的微光,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被困住手脚,坐在地上的莫璃。即便眼睛适应了这样昏暗的光线,但对方因为背着光,所以他面上的五官看在莫璃眼里,依旧是一片模糊。外面起风了,凌冽的风刀从门口经过,正好刮在他背上,即便有厚厚的裘衣挡着,但还是有些冷意从脖子后面钻进来。于是他往里踏进两步,站在莫璃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莫璃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黑影:“姬公子想要杀我,我怎么会不怕。”姬御风有些意外她一眼就认出他,但似乎,又不怎么意外。片刻后,他才摇了摇头:“不,我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你。”她不是天真浪漫的少女,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会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忽然心软的承诺,她听得明白那话的真正意思,所以莫璃扯了扯嘴角,略有些嘲讽地道:“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吗?”姬御风一笑,再走近一步,有些好奇地道:“莫姑娘似乎对这样的事,一点都不意外。”
莫璃沉默一会,依旧嘲讽道:“不过是名利场上的博弈手段罢了,姬公子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有什么可意外的。”实话,往往能刺痛人,姬御风不由皱了皱眉头:“以前确实是小看了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他其实不用过来的,只是一想到在永州时她对自己的算计,想他因她而被家族的人责备的那些事,他就不能不过来看一眼。她是他平生所遇,唯一一个胆敢豁出一切,却又心思缜密到令人无法把握的女子。姬御风心里冷哼一声,就在她跟前蹲了下去,将身后一抹微弱的光让出来,然后盯着她的脸,有些可惜地道:“只是,还是不够聪明,你原是有机会得到风光富贵的,而我也不打算跟你过多计较以前的事,偏你自己不懂得珍惜。”即便依旧是看不清楚,莫璃却还是直视那张脸:“公子是指请我入商社之事?”
“明明给你指了明路,偏却不识抬举。”姬御风摇头冷笑,“你真以为那位狼小子能帮上你的忙?名头再响亮,也不过是树大招风而已,一个人势头太过猛,若没有家族势力的扶持,被抹杀是件很容易的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莫璃沉默许久,直到外头天边那抹余光散尽的一瞬她才开口:“我有一事,一直想不通,怕是过了今天,就再没机会问了,所以想请姬公子能给我个明白。”姬御风挑了挑眉,就握住她的下巴叹道:“都怕得发抖了,说话却还能保持这般冷静,还真让我越来越有些不舍了。”他说到这,就低低一笑,手指在她光滑的肌肤上轻轻划了划,“说吧,什么事。”莫璃想要撇开他的手,只是拧不过他的力道,只好作罢。然后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我父亲的死跟姬家有没有关系?”她说出这话时,声音再无刚刚的颤抖,而是平静中,带着几分如那帐外寒风的凌冽。姬御风沉默了一会,就放开手,站起身,略有些嘲讽的一笑:“原来是要问这个。”
“真跟你有关!”莫璃悄悄用力挣了挣背后的双手,奈何绳子绑得太紧,她扭了几下,除了将手腕上的皮给蹭破外,别的一点用都没有。
“你若不提,那事我都差不多忘了。”姬御风看着下面,黑暗中的那一团模糊的影子,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似乎看不到那样的容颜后,也就没觉得有多可惜了。天底下貌美的女人多的是,而胆敢算计他的女人就遇到这么一个,所以将这种女人留着,绝不是什么好事。他明显是话中有话,莫璃虽想尽量冷静下来,却怎么都没法压住心头的愤怒:“到底,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就是个意外。”似乎很享受对方这样的着急痛苦,姬御风说着就轻轻一笑,黑暗中,那样的笑声听着特别刺耳。莫璃咬着牙,盯着眼前的黑影:“什么意外?”头顶上传来慢悠悠的极其冷酷的声音:“这么多年来,莫家的人,还从不曾特意去江南进姬家的匹料。你父亲突然来这一事,偏遮遮掩掩地去借着那什么王大户的名,令我不多注意都不行。为以防万一,所以那天让人请他到茶楼问问,只是当时我的人会错了意,不过也合该你父亲的运道不好,有人从三楼直接摔下去都没事,谁知他滚个楼梯也能咽气。”用这样不屑的语气,嘲讽一位死在他手里的,无辜的人,她的父亲!莫璃只觉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早就怀疑,早就怀疑那不是意外,可再怎么想,都有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姬家的作坊出了问题,害怕被外人探知,他父亲不过是碰巧在那个时间打算从江南进货。而姬御风竟就为一个怀疑,就直接对她父亲下手,人命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低贱!
“我父亲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莫璃腕上被勒出了血,她却浑然无察,血沾到皮绳上时,她忽的吼了出来,“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这个阴冷的夜,候在外头的壮汉不禁往里看了一眼,随后又警惕地查看周围。姬御风一声冷笑,就掏出火折子吹亮,然后蹲下,将火苗举到莫璃跟前,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说白了,你们的死活,不过是世家大族权力游戏中的一环罢了,没什么是不可以的。”橘红色的火光,将她脸上的肌肤照得如凝脂一般,再配上那双似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平日里冷冷冰冰的人,这一刻表现出来的反差,令她添了致命的吸引力。处境都这般狼狈了,却只需这么一点火光,就足以令他看得几乎移不开目光。倔强聪明,心计深沉,还是个美人,当真是难得一见!
看着眼前的男人,莫璃冷笑中带着三分妩媚:“怎么,姬公子舍不得走了,难得在这样的地方,姬公子还能生出兴致来,当时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
“牙尖嘴利!”忽然被她毫不客气地点出他此时的心思,姬御风不禁生出几分恼羞,原本的那点躁动也都压了下去。随后他手上用劲捏了一捏,直到将她的下巴捏得疼了,他才冷哼着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许久。世家大族教养下深入骨子里的一些礼义廉耻,以及他本人平日里的做派,确实不可能只因为一分心里的欲念而不管不顾地随兴胡来。更何况他也不过是暂时出来,马上就要回去,刚刚的那点冲动,对他还构不成什么影响,女人,他多的是。火折子上的那点火苗慢慢熄灭后,他便转身,出了毡包。莫璃曲起双腿,缩在破旧的毡毯上,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姬御风出去后,外头就传来几声低低的交谈,虽那两人没有刻意压着声音,但因不时有风刮过,而且双方之间是汉语和突厥语参半地交流,所以她听得也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到姬御风在交代那大汉,他离开后再动手,并交代弄得干净些之类的字语。不多会,马蹄声由近而远,然后被风声掩盖。片刻后,外头那个大汉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条绳子。莫璃只冷冷看着对方,既不哭喊,也不开口求饶。她这冷静得几近诡异的反应,总算令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大汉生出几分不解,但他也只是稍停了一停,就又往莫璃这过来。然而,就在他将要蹲下去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大汉一愣,正要转头,却刚动脖子,后脑就遭到一阵猛击,他还来不及看清偷袭的人,就嘭地往地上一倒,不知死活。随后,帐内又亮起火折子,莫璃抬眼,看到那救她的是个面生的突厥人,而此时,她面上既无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突遇救兵的感激涕零,只是冷静地开口:“给我松绑。”
那突厥人看了她一眼,摇头,用别扭的汉语道:“你的危险已经解了,不能给你松绑,你得在这等着阿圣和大王子的人过来。”莫璃冷声道:“不给我松绑,到时怎么解释他忽然倒下,难不成让阿史那图里王爷将你们的大王子拉出来解释。”那突厥人被问的一怔,迟疑了一会,便上前给她解了手脚上的绳子。莫璃得了自由后,见那突厥人转身就走,她想了想,就叫住他:“你打算追他去?”她指的是姬御风,阿史那图里和索正大王子的争斗,姬家参与进来,身为索正大王子身边的随从,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擒住对手短处的机会。那突厥人瞥了莫璃一眼,若非大王子之前跟这女子定了交易,在今晚这事上听她安排,他刚刚早就出来截住姬御风了,眼下答应她的事已做到,难不成她还想反过来插手别的事。莫璃一脸郑重地道:“我劝你,若真为索正大王子着想,就照原计划回去,别节外生枝。”那突厥人皱眉,莫璃接着开口:“你擒住了姬御风,索正大王子还能完全置身事外,别到时弄巧成拙。”那突厥人离开后,莫璃站在寒风瑟瑟的毡包内,紧紧咬着下唇,看着手里的火折子一点一点熄灭。
第264章圣狼
夜晚的风在草原上肆虐,明月高升,寒星黯淡。苍穹之下,有狼嚎声从远古传来。正站在破毡包外,试图以星星分辨方向的莫璃忽的打了个哆嗦。他在的时候,这样的声音对她来说是充满了异样的神秘感,他不在的时候,这种声音,只会让她觉得汗毛直竖。她慢慢退回毡包,借着月光,走到角落边坐下,然后又往刚刚倒下的那大汉的方向看过去。那个突厥人离开的时候,已帮她将此人捆绑起来了,所以眼下即便他醒过来,对她也没什么威胁。眼下,真正的威胁,却是来自那不知名的方向。冷,很冷。这毡包根本不挡风,即便她缩着身子躲在最角落里,牙齿也开始不停地打颤。之前因为紧绷着神经,所以没什么感觉,此时,思绪慢慢捋清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一松,身上所有感觉就跟着全部觉醒。白天还特意加件大毛的披风,此一刻,却感觉这件在永州足以在大雪天御寒的披风,根本连从外吹进来的风都抵御不住。不知阿圣那边,什么时候能找过来。这个世界只剩下她的时候,安静地有些可怕,刺骨的寒冷,让她不禁想起掉进冰窟窿的那一刻;想起那个阴冷的秋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父亲;想起这两年多来,她做过的每一件事;想起远在永州的祖母母亲和雪儿;想起刚刚从姬御风嘴里听到的那些话……心中烧着火,眼里有些潮湿,嘴里有种淡淡的腥咸味。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有狼嚎声传来,而且那声音听着似乎比刚刚近了。莫璃回过神,拿僵硬的手在自己两边胳膊处搓了搓,忽然想起刚刚那个突厥人走的时候,似乎将棍子扔在这毡包里了。她在手上呵了几口热气,然后赶紧站起身,朝印象中的地方找了过去。可找了一会后,除了沾上满手的灰土,她什么都没有找到,难道是扔到那边去了?莫璃往被绑着扔在毡包另一边的男人那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便走过去,手里总得拿个防身的东西才安心。小心走到那边,眼睛才一扫,就瞧着那男人后面果真扔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因正好对着月光,所以她看得很清楚。可当她从那男人身边经过时,她的裙摆却忽的被抓住了,冷不丁地拉扯,莫璃吓得浑身一颤,垂下眼,便瞧着地上那人动了一动。竟就醒了!她一惊,勉强稳住心神,就要拉回自己的裙摆,却不想那人抓得极牢,偏这裙子的用料很好,韧度极强,她不仅扯不回来,连撕也撕不了。似乎那一棍打得太重了,那男人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只是下意识地抓死手里的东西,然后用突厥语骂了一句。莫璃瞧他似乎还要挣扎起来的样子,生怕那根绳子困不住这壮汉,心里大急,可此时她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草原上一个擅武的男人,即便是手脚被捆起来,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一样具有危险性。莫璃硬拉了几下,几乎都要将那男人给整个拖动了,却还是没法扯回自己的裙摆。
那男人经这片刻来回的拉扯后,似乎慢慢想起眼前这女子是什么人了,于是月光下,他面上的表情愈加狰狞。外面是呼号的寒风,帐内是相持不下的两人,双方都不说话,只是各自紧张地喘息,一步不让。莫璃咬了咬牙,就将发上的簪子给拔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可,就在她要朝那个男人的眼睛捅下去的时候,门口的月光忽然一暗,与此同时,那个男人的表情跟着僵住,随后,莫璃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伴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气息,从她身后,悄悄漫了过来。裙摆上的力量忽的松了下去,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簪子,僵硬地转过脸。
清冷的月光下,一匹浑身泛着迷绚的光辉,足有半人高的银狼,以一种睥睨之势,立在那没了毡帘的门口,一双在黑夜中发着荧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们。寒风呼过,它身上的皮毛微微拂动,银光如水般洗来。簪子,从手中落了下去,发出叮的一声微响。银狼踱步而入,莫璃脑子一片空白,许是因为太过震撼,她甚至连跑都忘了。深秋,正是动物开始储蓄食物的时候。她脑中刚闪过这句话,那匹银狼就往她走了过来,莫璃猛地回过神,腿一颤,不小心踩住裙摆,随后就往下一摔。银狼扑上来之时,莫璃闭上眼,如下注般的喊了一声:“小灰!”外面忽然传来“咦”的一声。
乞颜部,阿鲁威族长的毡包内还在为莫璃的事商议的时候,一个平日里跟阿圣说得上话的中年汉子捂着半边脸走了进来,然后道一句:“才碰上,还不等我劝两句,给了我一拳就又走了。”此时,这帐内已经站了四位脸色带着乌青的男人,都是追去劝阿圣,然后被一拳给打回来的。长老们看着那一个个乌青眼,面色渐渐沉了下去,这都是族长或是长老们的后辈。虽说草原上的男人大都不拘小节,但这种不拘小节是在同一阶层才存在的,就算阿圣的身份再特别,但这些人的身份也不一般,他一句不说就直接出手,怎么都有些不顾族长和长老们的面子。
“说了乞颜部的人也一直在找?”
“说了。”
“说了是族长请他回来的?”
“说了。
“说了当时发现有突厥那边的人在跟着?”
“也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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