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钢刀就悄悄###你的皮肉。文廷生哪能不明白这个。熊向魁与铁仙,猛虎与地头蛇只要一联手,强龙未必就是对手。离间他们,杀掉他们,都是下下之策,——谁还敢为你卖命?要紧的是把他们放到一处。放到同一水平线上,他们自己自然就成了敌手。那时,为了吃掉对方,他们双方惟一可做的只有加倍地对君主尽忠尽孝。用不着你害怕他们的联合,到时候你只要充当和解、斡旋、宽宏大度的调解者好了。大权在握之后,当权者惟一需要防范的是下属的精诚团结!所以当权者永远要诲导下属们“精诚团结”,——因为下属被他的安排永远失去了“精诚团结”。
孤岛 十一(2)
刀飞剑舞,电闪雷鸣。兵器在铁仙的口令声中呼啦生风。一会儿兵器的闪光又夹进了汗渍渍的油亮背脊,好一派威风四射!
“老子不会上你的当,姓文的!”熊向魁的牙咬得咯嘣咯嘣脆响,“老子做得了你的爷爷,现在就做得了你的孙子!”(光绪二十六年九月初十,即公元一千九百年十月二十四号。)
“老爷,”旺猫儿在门口试探着轻喊了一声,听到床上咯吱了几下,略略加大了喉咙,“老爷。”
“嗯?”
文廷生习惯于晚睡,自然也习惯于晚起。太阳已经一篙子那么高了,对下江人,已经是在船尾下米煮中饭的时光了,可对文老爷,还刚刚是清早。
“老爷,熊大哥和铁仙大哥在门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许久,文老爷出现在鲟甲会的石门口,一站到门口,鲜鲜嫩嫩的阳光们就和他撞了个满怀。文廷生立时感到一种轻松。
“文老爷万寿洪福!”熊向魁的声音从地面传了上来。
文廷生这才注意到,熊向魁、铁仙、红鲤、庞大头他们正跪在自己的眼前。
“怎么回事?”文廷生开阔的眉际紧了紧,他最不愿意一大早就有人来烦他。
“老爷,今天是老爷的生日,老爷。”熊向魁依然跪在地上,脸对着潮湿湿的石面说。
“哦?”文廷生低下头去,口气突然松了些,“我怎么不知道。”
“除了老爷,全岛上至九十下至三岁,没有一个不知道,”铁仙接过话来,“熊大哥早有了好安排,老爷。”
文廷生的脸上迅速扫过了一丝不悦,但他微微发胖的脸上马上宽宽松松地笑了笑——他想怒到底没发得出来。文廷生最恼怒的事就是被人耍,呆乎乎地做局外人。他心里清楚,被崇拜与被愚弄有时难以分开,这东西像你的呼吸,你要呼,就得吸,你想吸,就得呼,少了哪个都不行。当然,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再大的不快也得咽下肚子里去。
文廷生的不悦马上被一扫而空了。他的身影刚刚在江边的江滩上出现,所有的喜庆声争先恐后地追向了他的耳鼓。铜锣、皮鼓、竹节、鞭炮、吹呼、小孩的###一齐向高空升腾,这种声音使天空加倍空旷并且更加晴朗。彩色的人群如同开春的山坡,迎春、白杏、彩荠、车前子、女贞子、野菊,七色八彩花花绿绿长满一地。他们激动的情绪从脸上的红润里流溢出来。文老爷的手开始招摆了,文廷生的圣手刚一摆过头顶,扬子岛立即山呼海啸——文老爷万万岁!文廷生的脸上绽开会心的笑容,这笑容如天空一般空阔晴朗。
文老爷奕奕神采,步伐端方有力,从一排一排的高跷、大头娃、彩船、麒麟旁边招着手走过去。文老爷漫步在用人体和欢庆围成的巷子里。
那端,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的枝头上彩绢彩带撒娇似的甩胳膊踢腿。十只鸟儿在笼子里头翘着屁股载歌载舞,它们昂起头转动着圆溜溜的眼珠,弄不清它们是渴望自由还是歌舞升平。
“请文老爷放生!”熊向魁躬着身子高声吆喝着,示意树底下的几个汉子。
所有的鸟笼从高枝上慢慢下坠,文廷生抽出背在身后的一只手,用手背向外掸了掸,笑盈盈地说:
“放了。”
鸟笼一齐打开,小鸟们像弹丸似的击中了小树林上空的蓝天。“噢……呵……”小树林顿时响起了欢庆的###。文老爷其乐也融融,臣民们其乐也陶陶。
然而,文老爷意想不到的事马上发生了,那些弹丸一般发射出去的小鸟们,时光倒流似的退回到了鸟笼口。
许多人仰起脸,不解的表情慢慢全转了过来,对住了文老爷。
“哦?”文廷生一时理不出头绪。
“老爷……”熊向魁笑着凑了过去,“小鸟感激老爷的大恩大德,舍不下老爷,全回来了。”
文廷生的脸挂下来了,鸟是可以驯服的。不受过长期的训练,小鸟绝无自投樊笼之理。他知道熊向魁在拍自己的马屁,万一别人知道小鸟是驯出来的,自己就显得这点眼力都没有。虽然他产生被拍马的愉悦,但还是故意地沉下了脸来。
“混蛋!拿驯好的鸟儿来戏弄本老爷,想讨个大赏吗?”
鸟笼子底下的十几个男人脸色立时吓得煞白,齐刷刷地跪下去,哆嗦着吐不出半个字。
熊向魁不急,似乎早料到了这一招:
“老爷,息怒、息怒。熊向魁长了八斤半的胆子,也不敢冒犯老爷。今天是老爷的吉日,龙威四发,可能老爷始料不及。老爷再随了我来,我若犯上,甘当万剐之罪;若老爷真的洪福来临,在下讨个大贵,想必是讨定了的。”
文廷生眉头紧锁,迈了腿,随着他去。
小河边,八只大缸并肩而立,缸中清水平口,一溜溜青黑色鲫鱼背脊使缸中的清水发着青光。齐刷刷的鲫鱼嘴巴一张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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