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姚莲舟没有再见小妍。她真正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去送她。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责难的目光——虽然他并没有真的看见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其实她会体谅我也说不定?……
一股悔意慢慢在他心里扩散。他的呼吸微微乱了。
其他人听见掌门竟然如此,也都感到意外。
姚莲舟勉力重新聚敛心神。
他在想:到了这刻已经没有关系了。眼前就只有一条路。
——活过明天。然后去看她,修补这一切。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股感情在姚莲舟心里生起来了,驱散那阵懊悔。这感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拥有:就在「盈花馆」的房间里,当他全心全意保护小妍的时候。
为了另一个人而战斗。那种膨湃的快感,是只为自己而战时没有的。
姚莲舟此刻才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爱上殷小妍的理由。
他的呼吸又恢复规律,并带着超越先前的充沛能量。身边众人这才宽心。
「掌门。」
却在此时有一人悄声打破了这美妙的沉默。
姚莲舟身在黑喑中皱眉,并听出是陈岱秀的声音。
但陈岱秀有他说话的理由。
「师副掌门不见了。」
姚莲舟的眉毛皱得更用力。
在这种关头,师星昊为何擅自离去?
姚莲舟思考了一会,只想到一个理由:
——他就是要趁我无法抽身的时候,去做一件不想我阻止他的事情。这样的事,姚莲舟只想到一件。
他脑海里出现后山深处那个人的模样。
◇◇◇◇
师星昊左手提着火把,右手以一杆长缨枪作杖,走进石室牢房。虽然是盛夏时节,洞壁却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好像随时都要把他手里的火把扑熄。
依旧蒙着面巾的师星昊不为所动,似乎这种阴沉的气氛才最适合他。
牢房里也有一点长明的油灯,只是非常微弱。师星昊要走到那囚牢的铁闸前十尺处,才看得清里头席地而坐的身影。
那人影背着他盘坐,此刻将上身衣衫退了下来,露出两边宽阔的肩头。他的骨架甚横大,可是双肩却欠了武人应有的发达筋肌,甚至略为松弛,似乎许久没有锻练。他背上盖着一大把长及后腰的头发,发丝并非笔直,而是鬈曲如云圆,奇怪的是虽然又厚又长,却未予人沉重的感觉,反倒好像随时迎风飘飞,甚是好看。
「是你。」
那囚徒「商师兄」头也不回就说——他从脚步声已经分辨出,来者是师星昊。
师星昊将火把插到墙上的洞孔里,双手提着缨枪,隔着铁闸把枪对准「商师兄」。
「要结束了。」师星昊那带着独有风声的嗓音隔着布巾吐出。「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商师兄」身子未动,只是侧过头来,乱发半掩的脸露出一边左眼。那眼瞳极有神采,完全不似是属于一个被幽禁了七年以上的囚徒,目光中透着一种狂野的欲望,似乎深信下一刻自己就能把天下都掌握在手里,无视面前被铁牢与石壁囚禁的绝望事实。
当他转头时,长发也摆到一旁,露出了宽广的背项。却见那背上左右肩胛琵琶骨各穿着一个指头粗细的铁环,环里扣着锁链延到腰身一条厚实的皮带上,再延续垂到脚下。这铁环与锁链,平日都藏在衣服底下,只有「商师兄」脱衣后才暴露出来。
他背项的正中央从后颈到背心,纹着五行细小而长短不一的字体,全是弯曲难愤的物移教符咒文字,远看像是一首无人读得明白的短诗。
师星昊隔着铁闸与对方无法触及的距离,缓缓坐下马步,双手左前右后握着缨枪,摆起「武当锁喉枪法」的架式。这虽然并非他擅长的兵器,但他身为负责培训武当弟子的「镇龟道」之首,又是硕果仅存与上代掌门公孙清同辈的长老,本门武艺的知识自然甚渊博。武当枪法扎击之法本就跟「太极」发劲相近,师星昊的握枪架势一摆开来,那蓄劲欲发的威势,并不输于派内精研枪术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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