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雨势始终毫无休止的意思,浇得人心凉,藏经阁内外这样多的人,竟无人再说上一句话,只默然瞧着漫天的大雨将地上的血迹荡涤而去。
原本守在赵绪与玄深面前的那些僧人散了开来,好让赵绪与裴贞二人,隔着层层雨幕仍然能够瞧清楚彼此的面庞。
裴贞手中捏着那支银簪,向着赵绪缓缓说道,“借来的骁骑营都在山顶,只瞧见了藏经阁外头裴贽的自尽,不曾见到你的死而复生,你与赵缨之间的事情,裴家不会插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不会。”
赵绪点了点头,他负手瞧着裴贞,平静说道,“你今日,未守好与我的约定。”
裴贞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沈羡,瞧见她肩头已经完全洇染开去的血迹,淡淡应道,“那是我二哥的血。”
“阿羡本来不应该在裴贽手中。”
他与裴贞本有约定,以齐裕案打开缺口,以毒发为饵,料定裴贽不会再坐以待毙,必趁此机会最后一搏,裴贞想要的是裴贽,而他想要的,是揪出裴贽手中的力量。
他并不想牵扯沈羡入局,是以吩咐了将她留在山顶禅房,本是在裴贞的伸手之内,可是他却没有出手。
裴贞立在大雨之中,面目中的些微讽刺之色瞧起来有些模糊,听起来却让人觉得难过极了。
“我原先觉得,只要能杀了他,什么都可以在所不惜。”
赵绪没有说话,眼底平静又冷淡的神色透过雨帘仍然能叫裴贞看在眼中。
他将手中的银簪收进了怀里头,又将那把黑色的长弓反手挂在了背上,方才俯下身,将地上裴贽的尸身抱了起来,裴贞虽然向来削瘦,手臂间却有沉稳力量,令人此刻再远远瞧着,已然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放肆少年模样了。
他瞧着赵绪,点头致意道,“今日之事,是我欠了你。”
又向着沈羡说道,“对不住了沈姑娘。”
他兀自笑了笑,抱着裴贽的尸首,转身便要向山下走去,玄深站在藏经阁之内,面目低垂,合十了双手无声地为正要远去的两人送行。他没有念佛偈,是想到裴贽这个人,大约不想在最后一程还要听见他这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罢。
藏经阁内外的所有僧人,亦是合十了双手,一道为逝者送行而去。
沈羡瞧着裴贞在雨幕之中削瘦却挺拔的背影,开口了一声,“裴五公子。”
裴贞停下了脚步,安静地回了一句,“我要带裴二回家。”
沈羡垂下眼眸,低声道,“他想要的,是解脱。”
山下那间幽暗的禅房,虽然烛光并不算明亮,却仍然能叫她瞧见裴贽最后在木牌上信手刻下的那几个字眼。
那上头,刻的是无名氏。
裴贞沉默了许久,改而应道,“我带他离开这里。”
大雨如注,击打在已经有些年头的石砖之上,激荡起的声音一路逆着雨声,盘旋而去,隐隐有些清越之声啸起。
赵绪隔着一道藏经阁的大门,向着裴贞的背影叹了一声,
“阿贞,你也应承过我,要护着老七。”
那人只是隔着一重泼天的雨幕,点了点头。
“赵绪。”沈羡瞧着地面上那枚被踩碎的长命玉佩,低声说道,“他今日来,是为了求死。”
踏上那些台阶的时候,裴贽曾经同她说,前头是归路,沈姑娘先行罢。
这让她觉得难过,却没有办法为他寻到更好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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