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见状,掩袖而笑,“可记住了?”叶子衿一直红到了耳根,含羞点头,“我记下了。”“你现在年幼,又是守孝,自然不觉得。等到明年及笄了,这事情迟早都会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你看看子佩,就知道了。”
叶子衿点点头,“我省得。”黄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味道:“我也算是熬了这么多年,才熬来这一个孩子……”叶子衿心中微跳,欲言又止。倒也不是她有心,只是抱得希望越大,最后失望越大。
若这一胎是个女儿……
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黄氏轻轻笑道:“你大哥说过了,无论是儿子女儿,他都一样的喜欢。我自然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不过,若是女儿,也该怀着感恩。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得是,不是吗?”
看来黄氏比她想象的更要开通一些,叶子衿松了一口气,想到叶子佩的处境,心中五味杂存。“你说,宁王府那头的一摊子事,总不能单单是为着子嗣吧?”叶子衿口气里充满了不确定,“说起来老王妃和宁王,似乎也不大好惹。”
“宁王一开始,倒是知书达理的,一派大家公子作风。”黄氏当年是亲眼见着叶家和宁王府说下这门亲事的,比起当年还年幼的叶子衿,自然看得更多,“你大姐进府多年无所出,接连将身边的丫鬟开了脸,却只有一个女儿。到后来两个人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叶子佩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两个人,都有推脱不清的责任。不过叶子衿显然对于她的事情不大关心,很快就扯开了话头:“大哥呢?”“跟着爹出去吃酒了。”黄氏笑盈盈的从盘子里拈了一颗酸乌梅,“你也尝尝。”
叶子衿也拈了一颗放入口中,只觉酸得头皮发紧,眼皮跳了跳,“怎么这么酸”黄氏失笑,“我吃习惯了,倒不觉得。”叶子衿忙端起茶盏一连抿了好几口,才静下神来,而黄氏已携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有些体己话要和你说说。”
叶子衿会意,挥了挥手,命紫苏们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姑嫂二人,黄氏直等到木门被合上了,才问:“你身边的丫鬟,可都想好了归宿?”叶子衿一愣,过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紫苏和紫苑的年纪都不小了,算一算,今年也年满十八了。
“原是打算到时候将她们许配给府上有些头脸的管事的,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倒忘了这一茬了。”叶子衿略有些诧异的望着黄氏,“怎么,嫂嫂可有什么安排?”“我也就是这么一提。”黄氏轻声笑了笑,“这事还是你大哥在我跟前提起的,说是他身边的小子葛根瞧上了紫苑,也不知怎样呢……”
葛根?
叶子衿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葛根正是叶子辰的贴身小厮,相貌十分清秀,也就起了心,凑近一步,问:“那小子性情如何?”黄氏掩袖而笑,揶揄的横了她一眼,“你大哥亲自提的,难不成还能是烂泥巴付不上墙?我既然有心在你面前说起这事,也是打听得八九不离十了。那小子是个实诚的,跟着你大哥走南闯北的,也见了不少世面,人也十分稳重,算得上是你大哥的左膀右臂了,离了他,可是做什么都不拿手。”
“这感情好。”叶子衿心中一喜,“既然是嫂嫂作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话锋一转,“不过嫂嫂是知道的,这丫鬟跟了我多年,我一直当她是心腹,这事我可得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是不好相强的。”
“我自然晓得”黄氏笑道:“姻缘姻缘,那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哪能强求的?”叶子衿笑着颔首,黄氏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你大哥聒噪的了不得,一直怂恿我写信给你,今儿个可算是说成了。”
叶子衿哧的一声笑,垂下头,温吞吞吃了一口茶,这时却听黄氏说道:“说起来,你小舅舅,如今也要说亲了。”手中的茶盏猛的一颤,倾倒出大半碧绿的茶水,染绿了她的月白色挑丝长裙。“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黄氏忙说道:“我正巧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让丫鬟拿出来替你换上。”
叶子衿本想着自己带了换洗衣裳,但短短半天功夫就换下长裙,有些别扭,也就点点头,“那就麻烦嫂嫂了。”也不待黄氏吩咐,自有丫鬟进内室,从衣柜中寻了月白色的长裙,捧着出来。
一眼看去,的确和自己身上这一条无甚差异,叶子衿忙到了内室,解下裙带,换上了新裙子,才复又出来。黄氏见着,满意的笑了笑,“看来果然是你穿着好看。”叶子衿另寻了一处坐下,声音低不可闻:“小舅舅,说的是哪户人家?”
“还未作准呢”黄氏眉目间有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傲然,“听说媒人都踏破了门槛,不过你小舅舅眼光也是高,看了好多户人家,总不满意。”叶子衿心头微颤,想到被锁在匣子里那一株永不能见光的紫玉簪,一时之间,思绪纷飞,唏嘘不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黄氏见着她神色有异,不疑有它,只当她是一时担忧,也就笑着解释:“你只管放宽了心,你小舅舅一表人才,又是堂堂金科状元,你两个舅舅也都是人中之龙,有这样的关系,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毕竟是清贵人家,条件严苛一些,其实也是好事。”
叶子衿只能在茫然中点头。
黄氏的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一句也不曾入心。她脑海中出现的,只是那个大雪天,莫语的马车慢悠悠自庄子离开的情形。那两条长长的车轮印,笔直笔直的,一直扬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而莫语留下的那页信笺上,只有一首词: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或许事情是发生在那遥远的苏州,那时候的她独自一人,是以对于这些人和事,记得格外清晰。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想到了那日,苏明睿在大雪中,灿烂的笑容。等到她回过神来之时,只觉心口有一处,隐隐生疼,就好像,好像有什么遗忘已久的东西,直直刺入心扉的痛……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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