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的周身仿佛雷击一般,当时只有他们二人,这样细微的事,旁人如何得知。她终于不得不相信眼前之人确实是周家哥哥无疑。心中的恐惧倒是散了大半,可她想不明白周家哥哥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怎会变得这样凶狠可怕?
周嘉南见她终于相信了自己,便走过去温声问道:“云舒,你这些年过的好吗?怎么会到京城来,又怎么会到教坊司?是沈家叔父出什么事了吗?”
沈云舒摇头道:“我还好,我爹应该也还好,我…,我到京城来讨个活路。”
周嘉南觉得话中有话,一低头又看见沈云舒那双布满冻疮的手心,便追问道:“你这手怎么?你是沈县丞的孙女,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沈云舒为难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也知道,我祖父一向不喜欢我,有了弟弟以后就更厌恶我了。我娘生了重病,花光了积蓄,我祖父让我爹休妻,他不肯,就带我娘去了朋友家躲着。我祖父就把我送到了自幼定亲的人家做童养媳,后来又被卖到农户家,这不是今年浙江大旱吗?我就逃难到京城来了。”
周嘉南突然走到她面前,怒道:“谁干的?谁变卖的你?你告诉我,我杀了他们!”周嘉南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比他在诏狱里的样子还要可怕。
沈云舒忽然后悔自己告诉他了,连忙道:“你不要再问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还好端端的活着吗?你别这样,我害怕。”
周嘉南看见沈云舒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吓到她了,连忙柔声道:“对不起,云舒,你别怕,我不说了。”
沈云舒低头转移话题道:“周大人和周夫人还好吗?”
周嘉南垂目低声道:“爹和娘七年前就死了,我们家被奸臣所害,抄家灭族,只有我活了下来。”
沈云舒突然感觉一阵心痛,周大人和周夫人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家破人亡,难怪他会性情大变,她抬头看他一眼,怯生生说道:“对不起,让你提到伤心事。”
周嘉南摇头道:“没关系,纵然你不说,我也日日都想着这大仇。”
“你,做官了,是考上科举了吗?”
周嘉南苦涩笑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考科举了,也不配做读书人。”
“为什么?你书读的那么好?”
“因为我,残缺啊!”
沈云舒呆呆的愣在原地,她不太明白他所说的残缺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板子落在身上很痛,断了手指也很痛,那残缺该有多痛呢?
周嘉南以为她厌恶自己是个宦官,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不是的。”沈云舒小声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在想是不是告诉你我也很惨你心里会好过一点,可我想了半天,发现我没有什么比你惨的地方。所以,对不起……”
周嘉南看着她,有些动容的想去摸摸她的头,可又怕她害怕,就只能那样站在原地。
沈云舒忽而想到什么仰头问道:“锦衣卫这么快放我出来,是你的意思吗?”
周嘉南点点头道:“算是吧。”
“谢谢,可我现在这样子,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你的。”沈云舒手揪着衣带道。
周嘉南道:“云舒,我不需要你报答我,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你跟我妹妹是一样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沈云舒低头小声道:“谢谢。”
周嘉南看着她柔声问道:“云舒,我以后能去看你吗?”
沈云舒怔了片刻,始终没有说话。
戌时刚过,一个黑衣人进了怡王府。朱翊珩正喝着皇帝赏的雨前龙井,黑衣人撩下斗篷,露出一张清俊的少年脸,不是周嘉南又是谁,周嘉南跪下朝朱翊珩拜道:“奴才拜见殿下。”
朱翊珩没抬头,看着茶盏里浮浮沉沉的茶叶道:“起来吧。案子查的怎么样?”
“回殿下,李廷彬都招了,与林安国,钱尚父子,东厂都有往来,得了一封密信,还有一些与朝廷要员的书信往来,不日便能送往京城。”
朱翊珩问道:“密信从何而来?”
周嘉南答道:“是一个姑娘捡到的。”
朱翊珩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忽而抬起头,盯着周嘉南问道:“你跟那个姑娘什么关系?”
周嘉南佯装镇定道:“奴才与她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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