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时,她已是孑然一身站在永巷的冷风中。透骨的寒意从她□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蔓延进心底,她四下里望望,只见空无一人,而她心里一阵沁凉,如同潮水般攫取住她的心脏。洛瑕捂住胸口,低低地,呜咽出声。
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茫然无助,罢了。
☆、(四)
紫石宫中三日烟熏火燎,宫人端进端出的药汤药渣将整个寝殿染遍了沉沉涩涩的苦味。这三日里,皇帝来看过她数次,洛瑕也间或醒来过几次,并没有一次能正好看到皇帝,却在闻到这样的药味后,再一次沉睡过去。她连续不断的陷入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醒来时梦到过什么,她都不再能记清,只依稀记得彼处舞榭歌台,红粉繁华,衣香鬓影,有人独倚高楼,她轻声唤了回眸,相见之间惊鸿风流,换得一笑相酬,而转瞬间,又有人骑了东风白马,斜倚桥头,十丈红尘里,略过了满楼的摇招红袖不入他眼,独独见她一人,经岁千秋。
梦醒时,她躺在紫石宫中自己的寝殿,睁眼所见的床帏顶帐绣满了连绵的花枝图,华贵富丽,然而多少失却了后宫妃嫔的持重。她一朵一朵的数过去,想要再次回到梦中,凝神之间却发现这些花枝美则美矣,却是——有花无果。洛瑕皱了眉,蜷起的指甲嵌进掌心,她吸了一口气,唤道:“琼瑶,服侍我更衣。”
琼瑶闻声进来,手中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汁,她口中一阵泛苦,挥挥手让撤了,听琼瑶道:“小主睡了许多天,可教奴婢们担心坏了。现下小主觉得如何?可大好了?”
“自然是大好了。琼瑶,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小主,是辰时正。”
她便笑:“我进宫多日,还未向摄六宫事的赵姬娘娘请过安罢?我方才想起此事,觉得实在是不合礼数。今日我去向她赔个罪,也见一见后宫各位娘娘小主。”
琼瑶放下药汤,一臂服侍她更衣,一臂道:“小主怎么忽然想起向赵姬娘娘请安?”
“我寝殿中的摆设是谁安排的?”
“小主的紫石宫,是由大小姐一力布置,轮到寝殿时,听闻皇上和赵姬娘娘也曾着意添置。”
洛瑕放下拭脸的巾帕,由着伺候梳妆的侍女为她绾发描眉。她将一对棠花小钗在鬓边比了比,对琼瑶道:“想来赵姬娘娘心急了,以致做了没用的事,不过,便是她做任何事,我这做婢妾的,还是当对她见回礼。咱们自个周全着礼数,旁的人也不好在这一样上挑了咱们的刺去,琼瑶姐姐,你说是不是?”
琼瑶一怔,略有勉强的笑道:“小主说的是。奴婢这便去着人为小主顺轿。”
洛瑕将棠花小钗簪在髻上,嘱咐宫女选件清雅些的衣服换上,这样出了门去。
洛瑕其实还不大坐得惯宫里的软轿,人被架在半空里,上下不得,委实不大舒服。只是没旁的法子,她的位份,还不到能够坐得鸾车的品级。
轿子一路一颠一颠,到达赵姬的含福宫时,已是巳时三刻。赵姬宫里的大太监何全已候在门口,见她下了轿,打了个千儿笑道:“这位可是新晋的洛采女?奴才何全,跟小主请安了。”
话是如此,他却连膝盖都不带弯一弯,精瘦的脸上堆满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眼神锐利的像是能刺穿人。能养出这样的奴才,赵姬是何等人,洛瑕也大约可想而知。
比之她的紫石宫,赵姬的含福宫又是另一番富丽。且不论金雕玉砌,雕梁画栋,仅一眼望去令人目不暇接的金玉辉煌比比皆是。正殿正中的夺珠鼎是花朝国进贡之物,神州天下只此一座,西侧的嵌玉琉璃屏是由一整块古法琉璃精雕细琢而成,火熔煅造,是即便在南朝天都也难得一见的奇珍。除此种种名物宝器,不胜枚举。
这含福宫的主人赵姬,虽已年届三十四五,望之却如三十许人,依然丰容靓饰,身着较庄重的正红稍亮一色的宝红色宫装,倚坐在上首的贵妃榻上。她身材略丰满,生一双吊梢眉丹凤眼,说不出的凌厉飞扬。裙袂曳地,金线绣遍朵朵娇艳花簇,松挽着翻荷髻,发间斜插的一支金凤缕翼步摇最为亮眼,明金色珠穗的每一束都缀了一颗小指指节大小的南珠。她两手十指留了寸许长水葱样的指甲,染了同衣裙一色的蔻丹,戴着镂金牡丹护甲。如今尚在从二品姬位,就已显出高高在上之态,也不知是她心气过人,还是不敛锋芒。
此时前来晨昏定省的各宫妃嫔早已散去,赵姬漫无表情靠在上座,把玩着手中一把杨妃扑蝶的团扇。洛瑕跪下身去:
“婢妾紫石宫正七品采女洛氏,参见赵姬娘娘,给娘娘请安。”
赵姬听得她请安,眼光只一斜,冷冷道:“起来罢。”
洛瑕仿佛没有发现她声音里的冷漠与轻蔑,依言起了身,规规矩矩立在那里。
“本宫听闻长春宫盈嫔是你本家表姐?”
赵姬也不赐座,洛瑕身姿端整,眼角微含:“娘娘明智,盈嫔小主正是婢妾远房表姐。”
赵姬搁下团扇,瞄了她一眼:“紫石宫住得还惯?”
“承蒙娘娘记挂,紫石宫富丽堂皇,婢妾身份卑微,恐消受不起。”
赵姬冷笑一声:“皇上赐你的地方,本宫和你表姐还受不起,这样到了你手里,是你的福气,不好好珍重着,还说这些劳什子的场面话做什么?以为本宫不知道么,你同盈嫔那些狐媚手段,惑的皇上沉迷的这样,盈嫔也罢了,你倒是还胜她一筹,连紫石宫这块风水宝地都弄得到手。初初进宫便是这样的声势浩大,同盈嫔使一招声东击西,给本宫乃至整个后宫个措手不及,真真是道行不浅!”
她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出,洛瑕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的意气用事,如何能保她自己在真正的后宫之主的位子上,坐稳到现在?她也想过赵姬或许是凌厉跋扈之人,却不曾想她竟这样不懂收敛。
“娘娘教诲,婢妾只得恭听。不过娘娘方才说什么声东击西,婢妾却并不知情。盈嫔小主是同婢妾有些亲缘,可婢妾入宫之后,还未曾拜见。娘娘口中婢妾的罪过,若当真是婢妾所做,可为何婢妾自己却并不知情呢?婢妾晓得娘娘摄六宫诸事,通达明断,必定会知晓婢妾的清白。”语罢,竟扑通一声径直跪下。
见她惶恐心虚一般跪倒在地,赵姬嗤笑一声道:“本宫还道洛采女口舌多伶俐,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说嘴的。入宫前你盈嫔表姐不曾知会过你么?含福宫同她一向不对盘,你进了宫,可要多多绕开了走。”
洛瑕待她说完,静默一瞬,就地三叩首抬起头来,倏地嫣然一笑。赵姬挑高了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傻了么?”
她含着三分笑意,上扬的眼尾如弯月,虽仍是跪着,身姿却如亭亭荷枝:“婢妾这三叩首,是因后头婢妾或许会于言语之上冒犯娘娘,是以事先向娘娘赔罪,求娘娘莫降罪婢妾。方才娘娘所言,有几处婢妾要辩。盈嫔表姐与婢妾同为妃嫔侍奉皇上,自应当投其所好,讨皇上的欢心,并非娘娘所说的狐媚惑主,是为一。娘娘说盈嫔表姐与婢妾声东击西,搅了后宫的清净,婢妾却以为,盈嫔表姐入宫时日不长,婢妾更是新晋的宫嫔,后宫里有些言语也实属平常,娘娘这样论调,便实在是小题大作,是为二。娘娘还说了,要盈嫔表姐同婢妾见着含福宫绕开了走,这可委实是教婢妾费解。上至皇后娘娘和娘娘您、下至盈嫔表姐甚至婢妾,皆是伺候皇上的妃嫔,在这后宫里都是自家姐妹,既是自家姐妹,又何来不对盘要绕道走一说?娘娘这样说,莫不是太过生疏了些?是为三。再者……皇上赐了紫石宫给婢妾居住,实是为娘娘考虑啊!”
洛瑕唇边笑意深了些,又道:“紫石宫位于宁波塘之上,寒气重些,娘娘不比婢妾年轻,身子骨强健,不怕那些个寒邪之气侵体。婢妾的紫石宫,看着虽华丽些,可离群索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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