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过后,一张好生生的俏脸便苦得活像吞了半斤黄连,从原本清傲的女子,成了一个面色憔悴的蓝衫人。
收整完毕后,她背上了身后的布袋,推开客栈房门。阴沉天光投在眼前时,中都早市的炊具相碰声、车马嘚嘚声尽数涌进耳来。
时年正值五年一次的群英大赛。上一次,由于盘踞西域的钰龙神教进攻中原,并抢走了三卷神剑法,群英大赛未能按期举行。
而这一次,为了寻回五年前被钰龙神教夺走的三卷剑法,于是武林盟决议复办群英大赛,以名剑“胜秋风”为筹,广邀天下少侠前来中都参赛,并择榜前四名西行取回遗落在外的中原神剑法——《息缘剑法》。
为广布群英赛的消息,武林盟在中都各栏板上皆贴有赛状。参赛者只要携赛状于两日后到紫云剑派签下名姓,便可登上惊澜台。
两日后便是群英赛开幕,故此,今日中都的早市较平常更为热闹纷杂。许多人聚在街边栏板前看那所剩无几的赛状,但更多的人穿梭于早市中,寻觅着一碗能下肚的热汤面。
面、饼、蒸糕的香气牢牢裹住了早市,可这蓝衫女子却只是偏头避过摊前飘来的热水汽,然后逆着早市的方向,朝她的目的地——鱼课司巷走去。
鱼课司巷不过只是中都再平常不过的一条小巷,但那巷中住的一位老人,却能解她心头的一桩旧事。
熙攘的人群中,她脚步不停地朝前走去。可是走到路口时,还是被拥堵的人群拦住了去路。
前头有人纵马踩翻了饼摊,将这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由于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她也只能压下斗笠默默地等在人群中。
纵马者的辱骂声本来就够烦心的了,而那贴了群英赛告示的栏板下却还有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就算她懒得听,也一阵阵地往她耳里钻。
“诶诶,听说这次的群英赛,那告水山庄的少庄主也会来。”
“她来了有什么用,其他几大派都在,谁有心思看她一个无用女子?”
“我有心思看呀!听说这少庄主仙人之姿,比她师君和母亲还要漂亮上几分!”
此话一出,周遭男子都笑出了声,其间还夹杂着些下流的调侃。
怪笑声中,有人颇为不同意地嚷嚷了起来:“你这就不懂了,我们要看的不是她,是她手上那把惊丛剑!”
那人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就有人不服道:“这惊丛剑又如何,说的神乎其神,什么惊世之剑,巧韧如丝,让我看呐,也不如当年秋臻使的那把更星剑。”
听见更星剑三字,周围人忍不住呛声道:“你倒是能吹,更星剑是厉害,可这秋臻都死十年了,上哪儿给你看更星剑去?”
这倒是实话,秋臻,当年中原武林的七侠之首,天纵英才,若不是出了当年背叛正道那事,如今这武林盟盟主的名头怕也轮不着别人。
栏板下传来几声嗟叹,蓝衫女子听见提起更星剑那人感叹道:“也倒是,你说说好端端的七侠之首,怎么就成了偷盗剑法的反贼了呢?”
这人最后的话音落下时,前头的人已经帮摊主收拾好了摊子,堵住的路口也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其他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但唯独“偷盗剑法”一句一直回荡在她耳边。
在人群散开前,她转头朝那栏板投去了看不出情绪的一眼,不过也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眼,随后便转过头去,神色漠然地朝她的目的地行去。
此时正当辰时,鱼课司巷中却空无一人,唯有阴风穿堂而过。
两侧只有萧条门户,门上挂的桃符看起来也许久没换过了。常年背阴,门扉有些阴潮,门角上甚至生了些青苔。绕过那些门上挂着桃符的人家,终于,她在巷尾拐角处,看到了她要找的小院。
这小院,说常见也常见,因为外面的大门,除了没挂桃符以外,同寻常木门丝毫无异。
但若推门进去,便会发现,那榆木门后头还有道坚实的板门。门上挂有鎏金机关锁,里外共三环,代表着天干地支,五行,以及这院中老头的一点雅兴。
轻轻关上了身后的大门,身上的蓝衫也暗了下来。于是她躬下身子,观察起了那锁扣来。
锁扣上的图字以阳刻为主。雕工精细,生肖和五行符案栩栩如生地攀在扣环上,里头还有阴刻字符,陷在锁扣内不太明显。
第一、二环,是天干地支对应的五行与生肖。今年庚午年,属金马,于是她转到了金形上。按住了第二扣转动,又左旋转到了马形上。这最后一环里,用潦草的刻印刻上了模糊难辨的八个字。
老头喜欢花下品酒,出门赏游,故而总拿唐寅自比。
所以那鬼画桃符的一团对应的,便是乱序版的“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这一句中的八个字。
出太阳的时候是“日”字,下雨时是个“落”字,而今天天阴,对应的便是这老头瞎定的“半”字。
费劲眼力地辨认了半天,她终于皱着眉头,转到了“半”字上,只听“咔哒”一声,机关锁便缓缓转了起来,一开始还跟起了锈似的,转得磕磕绊绊。
渐渐地,这机关锁越转越快,最后在那锁上刻印都快模糊成了黏连难分的一团时,才终于转到了底,自个儿停了下来。
只听“咚”的一声,那机关门弹开了一条缝,漏出些许院内景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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