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任何人在冰凉的地砖上呆一晚都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弱女子。
傅芸用纱巾覆住了口鼻,嗓音更显得闷了:“奴染了风寒,别过到您身上。”
高悦行笑着伸手去扯:“咱俩谁也不比谁好过,快别瞎讲究了。”
傅芸侧头一躲,有些无奈道:“还有精力胡闹,可见是大好了,饿不饿,外面给你温着燕窝呢。”
高悦行不觉得饿,人在病中,便顾不上口腹之欲了,可傅芸压根没打算和她商量,折身出去把燕窝趁热端了进来。
一掀盅,浓郁的奶香顷刻冲散了清苦的药味。
“金丝燕小火浸炖软烂,再浇上当日新鲜的牛乳,隔水温着,补而不腻,吃吧,吃了病就好了。”傅芸一边哄着,一边把白瓷小勺喂到了她的唇边。
高悦行抿了一口,只觉味道香浓,不似凡品,便问:“这是哪位贵人赏的?”
傅芸答道:“是太妃。”
高悦行捞到自己的外衫就要下床,说:“让太妃担心了,我应该给她老人家报个平安去。”
傅芸伸手一拦:“哎,明日吧,快别折腾了,太妃娘娘歇得早,你此刻去了也见不到。”
高悦行趴在窗前一瞧,果然惠太妃屋里烛光微弱,一点热闹的声息都没有。她的目光又移向近处的东侧殿,三皇子的门窗紧闭,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高悦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问:“三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芸似有所忌惮地压低了声音:“大约今日辰时,奴听见对面回来的动静……”顿了顿,她又道:“巳时圣上派身边的人来敦促三殿下读书,同寻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昨夜李弗逑禁足期间偷溜出去的事并没有传到皇帝耳朵里。
高悦行喃喃道:“我果然来对了……”
她声音太小,傅芸没听清,追问了一句:“高小姐,您说什么?”
高悦行摇了摇头,不再重复,她轻手轻脚合上窗,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傅芸姐姐,帮我个忙,把圣上给我的白狐狸毛找出来,我要拿出去做件袄。”
傅芸对那张白狐狸毛有印象,遵从高悦行的吩咐,从柜子里取出来,比量了一下,笑道:“圣上赐的这张狐狸毛真难得,不仅毛色正,还很完整,裁了有点可惜,不裁又怕做出来不合身。”
高悦行笑眯眯的:“没关系,大点做,我总是要长个子的。”
傅芸抚摸着狐狸毛:“让我来做吧,这些小来小去的活儿不值当往尚衣局里送,她们那些人啊,习惯推三阻四不说,而且一层层盘剥下来,银钱就要狠狠敲一笔。”
高悦行:“多谢了。”她静下来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到时候把腰身放宽松些,那样暖和。”
傅芸应了一声是,小心地把狐狸毛包好收走。
高悦行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恢复了点精神,躺在床上,一时倒也睡不着了。
她催着傅芸早点休息。
傅芸本身病着,昨夜就没休息好,今日又忙着照顾高悦行,身心都累极了,骤然松了警惕,睡得比任何时候都沉。
高悦行穿过外间,很小心没有发出声响惊动傅芸。
她走到院中,径直往李弗襄的东侧殿去,不敲门,不叫人通传,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
东侧殿里灯熄了一半,昏沉沉的,里头的陈设本就阴森,夜里看更显得瘆人。黑檀木的椅子正对着门口,更漏声滴滴答答,李弗逑半夜不睡觉,正坐在上面,闻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高悦行。
高悦行散着发,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青碧交领,她背对着庭院里的流光月华,面朝屋里昏黑的光线,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近,但那一刻,李弗逑觉得自己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她眼中的压迫感。
高悦行与他无声地对峙了片刻,然后单手一提裙摆,迈进了门槛。
李弗逑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轱辘作响滚向了门口,正往高悦行脚下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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