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暗的,只有屋外的月光玉净,它的光晕莹莹润润的,不与世间相扰。
轻轻推开门,符离再次消无声息的,回到水时身侧躺下,他本来就有伤毒在身,又在飞雪的日暮下送“母亲”远行,到了现在,他选择了努力作为“人”活着,挣扎掩饰至今,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一只疲惫的巨兽,带着缚身的镣铐,窝在一个人身边,沉沉的睡去了。
已到了后半夜,小屋中逐渐冷了下来。水时缩在被子里,睁着眼,借着月光,描绘出对面那人俯卧后依旧沉厚的身躯,他想了半宿,但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
那人睡觉从来只是简单的一躺,不是在树上,就是在山崖,总是光着脊背,他会冷么?
最后,在屋外寒霜之际,他小心翼翼的挨蹭到那人身边,将身上的被子分了他一片角落,虚虚的搭在那挺括的臂膀间。
符离没醒,他睡的太沉了。
清早,水时被小白狼湿漉漉的舔醒,被子间本来覆着的雄壮身躯变成了怀里这只吵闹撒娇的小崽子。水时看着因为在被窝中钻来钻去,而胎毛起电炸开的小东西,伸手往下按了按,只是手一抬起来,那些毛毛又“啪啦啪啦”的炸开,沾覆在自己掌中。
水时叹了口气,起身去找水,要给小狼崽平一平毛发上的静电。并且,最重要的是,水时想要看看符离在哪,是不是还在这处,这个他在此间世界中仅有的一方狭小天地。
开了门,冷气迎面而来,在脸上化成雾,水时一看,符离还在,他依旧□□着肩背,独自坐在院中,背对着红彤彤的朝阳,脚下积一堆木柴。
坡下郑家的儿子们在抡起斧子劈柴,由于是太过粗壮的枯树根,所以颇费力气,冬生甩开膀子,“嘿呦嘿呦”的劈了一身的汗。
符离站在坡上细看了好久,于是现在,他也在“劈柴”,只不过并不是用斧凿等人类工具,而是徒手扯着木柴的两端,抱在胸前,手臂间肌肉一奋起,粗柴便“咔嚓”被掰成两半。
他就这样迅速的重复动作,只早上这一会儿,地上就堆了好些。
水时看到后,心里吃了一惊,他早就已经见识过符离异于常人的一面,但是那人还有伤!掰柴使力的正是臂间肌肉,背后的伤口极易二次裂开。
没忍住,他开口把人叫了回来,“符离,别弄那个了,伤口要开裂!”
符离却站在木柴堆里,两手正看握着一块木头,水时话音刚落,他一用力,又噼里啪啦掰碎了好些。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水时的鼻尖有些红了,符离才一甩身上的木渣,沉默的走到水时面前。
他从最初的一言不发,到现在,已经能够说出几句话。并且,他即便只说几个字,发音却极其准确,咬字很清晰,没有把握语句,他从不开口。
他生长于无人知处的狼群,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参照与指正,这是他天生的性格,与血脉中流传的骄傲。
符离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的弱小人类,沉沉的问,“你,不要我,做么。”
水时看着挡在眼前高壮的身影,他瞬间理解了符离的意思,你不用我做这件事么,要找别人来做?就像坡下正在呼和劈砍的人类男人?
水时想了半天,不自在的说,“没有,只是这柴够用了,你,你进来,我看看你的伤!”说完也不抬头看符离,自己咬了咬嘴唇,转身便进屋了。
符离时时留意着眼前这个弱兽,他想要什么,想表达什么,想拒绝什么,这是自己的难题。
狼群中,对方能从闻嗅与呼嗥中得知彼此的情绪,能在亲近的挨蹭与舔舐中确定伴侣的关系。但显然人并不是这样。“人”更加复杂,“人”也更加多变。
水时仰头看了看符离肩背的伤口,那处此刻微微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刚刚拉伸了的缘故,还是他最近并没有摄入足够的营养,来支持这副代谢极快、伤愈迅速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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