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怎么摸得出?只能猜。你倒猜猜我的心事看。』
『我不用猜,我摸得出。』阿巧姐说,『你不喜欢我。』
『奇了!哪有这话?你倒讲个道理给我听听。』
『你喜欢我就会心跳。现在心一点不跳,是「当伊煞介事」。』
『妙!』胡雪岩笑道,『还有这么一套说法?不晓得你这样子摸过几个男人?』
这句话说得失于检点,阿巧姐恼怒伤心,兼而有之,慢慢抽开手,背脸向外。
胡雪岩这才发觉,说了句极无趣的话,深为失悔,扳她身子不动,仰头去看,梳妆台上一只洋灯的残焰映照,阿巧姐两粒泪珠,晶莹可见。
『生气了是不是?』胡雪岩尴尬地说,『说说笑话,何苦当真!』说着,拿手指替她拭去眼泪,顺势就亲着她的脸。
阿巧姐不作声,但也没有再作何不快的表示,她只是尽力为自己譬解,敷衍怡情老二和尤五的面子,好歹应付了这一夜。
胡雪岩却是由于这个言语上的波折,失去了兴趣,同时也累得懒于说话,一合上眼,便觉双目酸涩,真的借了一夜『干铺』。
到第二天一觉醒来,时已近午,侧身一望,阿巧姐自然不在,枕边却遗下一根长长的头发,拈到手里,想起宵来的光景,倒有无端的怅惆,同时也觉得有些歉疚,心想阿巧姐一定很不高兴,并且也辜负了尤五和怡情老二玉成的美意。
这样转着念头,便打算要跟阿巧姐先谈一谈,披衣起床,咳嗽一声,房门随即『呀』地推开,进来的正是阿巧姐,梳一个极光极亮的头,脸却是不施脂粉的清水脸,新象牙似的皮肤,淡红的嘴唇,颊上有几点茶叶未似的雀斑,徐娘丰韵,别有动人之处。
『起来了!』她说,眼睛一瞟,撮两个手指放在嘴唇,示意禁声。
看她这个姿态,明雪岩自然什么话都不敢说,而实在有些困惑,不知道要顾忌的是哪些话?
『夜里的事,不要漏出来!』
原来如此!胡雪岩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来相伴,不合于『长三』。的规矩,所以有所忌讳。只觉得这样子倒有偷情的趣味,越发觉得昨夜的机会可惜。
要再找这样一个机会也不难。等小大姐打了脸水进来,阿巧姐理好了床,来替他打辫子时,胡雪岩便说∶『今天晚上我仍旧要借干铺。』
『随便你。』阿巧姐淡淡地应声。
『还跟昨天一样。』
『啥个一样?』
他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有意装傻?想了想笑道,『来摸摸我的心跳不跳?』
阿巧姐不响,把眼垂了下去,似乎专心一致在他那条辫子上。
『还在生我的气?』
『哪有这话?我们什么人,敢生贵客的气?』阿巧姐正色说道∶『胡老爷,你千万不能说这话,传到二小姐耳朵里,一定会说我。』
『不会,不会!』胡雪岩灵机一动,『你能不能请一天假?』
『为啥?』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玩。』停了一会,见她不作声,便知不是不能请假的,因而又加了一句∶『我来跟老二说,放你一天假。』
『不!』阿巧姐说,『我自己跟二小姐讲。不过,胡老爷,你要带我到啥地方去玩?』
『玩就是玩。看戏,吃大菜,再到外国洋行看看,有什么新样子的首饰?』
这一说,阿巧姐不由得露了笑容,昨夜那一言之夫所引起的不愉快,至此才算消除。
『胡老爷!』小大姐走了来说∶『尤五少说,请胡老爷到小房子去吃中饭。』
『好。我就去。』胡雪岩暗示阿巧姐说,『我吃完饭就要走了。』
等胡雪岩一到,只见古应春也在那里,踉尤五和怡情老二的脸上一样,都挂着愉悦的笑容,仿佛正在谈一件很有趣的事,看到胡雪岩出现,笑容更浓了,显然的,所谈的这件趣事,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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