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她爹的两句话,阿珠忍不住又要发火,但最后一句让她心软了,到底还是亲人!自己有这一双爹娘,总算『八字』不错。这佯一转念,心境不由得变为豁达,提不起,放不下的事,此时也提得起,放得下了!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知不觉的受了七姑奶奶的感染,挺起胸来,摆出须眉气概,高声说道,『从此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也不同他吵,吵不出名堂来的,他同我说话,我朝他笑笑,看他到晚来睡在床上,自己摸摸良心,难过不难过?』
怎么一下子决裂得如此?老张相当诧异,却还镇静,女儿许给胡雪岩,他原来就不大赞成,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他觉得也并不坏。
不过,事情要弄清楚,看阿珠的神气,可以想见胡雪岩有了很明确的表示。然而阿珠又说连『他的人影子都没有看见』,那么,『是不是他托人带了什么话给你?』他问。
『 自然罗!不然我怎么晓得他的鬼心思?』
『不要开口骂人!』老张训了她一句,『不管怎么样,人家人是好的。』
『你跟娘当然都当他好人,没有他,哪里会有今天?』
这话对自己的父亲来说,是太没有礼貌了,老张又是带些狷介的性格,无法忍受说他贪图财势的指责,所以脸色大变。
阿珠是顺口说得痛快,未计后果,抬头发现她父亲的脸,大吃一惊!再想一想,才发觉自己闯了祸,赶紧想陪笑解释,但已晚了一步。
『你当我卖女儿?』老张的声音,又冷又硬象块铁,『我不想做啥丝行老板!上海也用不着去了,我们今天就回湖州。』
阿珠没有想到她爹生这么大的气,也晓得他性子倔,说得到,做得到。
一时慌了手脚,又悔又急,又恨自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使得老张好生心疼,但绷着的脸一下子放不松,依然气虎虎地呵斥∶『你哭什么?要哭回家去哭!』
于是阿珠心里又加了一分挨了骂的委屈,越发哭,哭声随风飘到岸上,陈世龙听见了,不能不去看到究竟。
看到阿珠用衣袖在拭泪,他又把他的手帕递了过去,一面开玩笑他说∶『今天哭了两场了。』
阿珠正找不到一句话可以开口,心里说不出的不对劲,恰好在陈世龙身上发泄,使劲把手帕往他身上一掷,白眼说道∶『你管我?哭十场也不与你相干!』
看她拿陈世龙出气的语调、神气,完全是个娇憨的小女孩,老张不由得好笑,同时心里也动摇了,跟她生气,不就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然而拿眼前来说,就算陈世龙熟得一家人一样,到底是外人,应该客气,女儿失礼,他做父亲的应该有表示,所以赶紧向陈世龙说好话。
『世龙,你不要理她,疯疯癫癫,越大越不懂事了。』
『张老板,你这话多说了的。』陈世龙笑道,『不是我这一来,张小姐的眼泪怎么止得住?』
听这一说,阿珠便瞟了他一眼,撇着嘴说∶『多谢你!』
『好,闲话少说了。』老张脸色一紧,又谈到必须要谈的正事,『世龙,』
他用迟缓而认真的语气说∶『我们阿珠的事,你也晓得的,如今听说胡先生另有打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她她不说,只会哭。你想来总清楚,倒说给我听听看。』
『我实在不大清楚。』陈世龙很谨慎地答道,『不过在杭州的时候,我听胡先生说起,好象为了这件事,胡先生跟胡师母吵得很厉害。』
『那┅┅』阿珠突然转脸,看着陈世龙大声质问∶『这话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你早告诉我,我老早就好问他了,何至于弄到今天,要刚认识几天的陌生朋友来传话?不是有意出我们家的丑!』
问倒问得理直气壮,但却是片面之词,陈世龙并没有一定要把听来的话告诉她的责任。但情势是只好她发脾气,别人不能反驳,否则就变成吵架了。
而且陈世龙另有用心,更不肯正面讲理,反倒点点头表示歉意∶『你要体谅我,这话在我不好乱说。』
『是嘛!你叫他胡先生,已经是他的学生子了,自然要帮师父。』
『好了!』老张不耐烦地阻止,『咭咭呱呱,就会吵架!这样子谈到天黑,也谈不出一个结果。』
受了一顿排揎的阿珠,自知理屈,不敢开口,但脸上又有些挂不住,那就只好避了开去,『你们去谈,不管我事!』说完,扭头就走,到后舱去坐着静听。
老张不理她,对陈世龙说∶『我现在很为难。世龙,你看事情看得很准,我要跟你商量,我想带阿珠回湖州┅┅』
话还没有完,陈世龙吃惊地问∶『这为啥?张老板,你是不是生胡先生的气?』
『不是,不是,决不是!』老张极力否认,『我刚才还在阿珠面前帮他说话。不过,一个人穷虽穷,志气是要紧的。说实话,阿珠的娘有点痴心妄想,我是从来也不觉得我做了丝行的者板。以前说要结亲戚,彼此还无所谓,现在事情有了变化,他不必再照应我,我也不好再受他的照应。你说,我的话是不是?』
『不是!』陈世龙简截了当地答说,『张老板,你的想法,完全不对!』
『完全不对?』老张倒有些不服气,『你倒说说看!』
『第一,胡先生不是那种人,不管事情有没有变化,他喜欢照应人家的
性子是不会改的,第二,开丝行,不是你受胡先生照应,是你照应胡先生。『
『你的话是说得好听,可惜不实在。他那么大本事的人,何用我来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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