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然道:“你真没事?”
柳惜见道:“没事。”
李允然道:“那也要请大夫来看看,我顺便去和大伙说一声你醒了。”也不待柳惜见还言,李允然已出了门。
柳惜见背倚一个绣花枕头,回思洛水镇到遂州一路所遇,恍如隔世。她独坐不多时,便闻外间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柳惜见往门外看去,见程秀、袁百卉及万古山庄中的两个女弟子一同进来。柳惜见想要起身被程秀拦下,各人问了她身上情状,柳惜见只说肩臂上痛得厉害。
再过一阵,李允然领着一个六十多的大夫进来,那大夫给柳惜见把了脉,又看了看她面色,道:“只要退了热你这人便能好起来了,外伤好好敷药个把月便能好。”
李允然称谢,送了那大夫出去。
程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连这个大坎都过来了,今后也不必愁别的事了。”
柳惜见一笑不答,袁百卉道:“就是瘦了好多,等你伤好全了可得好好补补。”
柳惜见道:“是么?”
众人点头,柳惜见伸手摸了摸自己双颊,果是紧贴着骨头了。
程秀道:“果真是脸上有肉才好看,你也别急,养一阵子便胖回来了。”
柳惜见道:“师伯,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程秀道:“怎么也要你能走动了咱们才能赶路呀。”
柳惜见面上也不敢露出急色,道:“那我再养两日。”
程秀道:“想家了是不是?”
柳惜见道:“是啊。”这话真心实意,她既想万古山庄的同门,也想自己那两个多年不见的兄弟。
程秀看柳惜见身子虚弱,便也没费时和她详谈,待李允然送大夫回来,仍留她照顾柳惜见,余人均出房去。
柳惜见吃过一点粥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李允然正伏在桌上打盹。这次醒转,自觉比前回有了精神。她拍了拍自己肩膀、臂上各处,都是一阵疼痛。又记起胸中内伤,当下暗运内力,胸中已无物冲撞,胀痛滞闷之感全消,她心中大喜。揭开被子下床,脚下仍是乏力难支,一立地上头也有些发晕。
李允然听见响动醒来,见柳惜见摇摇晃晃在屋中走动,忙道:“师姐,你怎么起来啦。”
柳惜见强笑道:“我看看我能不能走。”李允然将她扶到床沿坐下,道:“你腿没伤着,养几日有了力气便能走了,陶师兄可就……唉……”说着只是叹气。
柳惜见垂下头,陶辰双足被废因她而起,她虽也说江时安双足并非自己所砍,可到底是她思虑不周贸然以江时安试敌所致,如今牵累了陶辰,她心中也谦仄不安。想道:“不知陶师兄会不会怪我。”
李允然也不知柳惜见此时心中所想,道:“师姐,等你精神好了些,可要给我说说你一路上怎么挫败金家那些家伙的,定威风得紧!”
柳惜见苦笑道:“我都伤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威风。你师姐我是一路狼狈逃窜,没什么威风的。”
李允然道:“可你毕竟杀伤了金家那么多高手呀,外面如今可是都传遍了呢。四个金家高手死在你手上,三个伤在你手上,那还不威风。”
柳惜见笑道:“这几大高手的门徒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吧,来日都是要找我报仇的,你倒是帮我数数看我有多少仇人才是。”
李允然神色转严,慢慢坐回柳惜见身旁。
柳惜见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祸端,要我自己受的,没有什么好威风的。”
李允然道:“你还有咱们万古山庄的师兄弟姐妹,谁要是敢动你,咱们万古山庄饶不了他的!再不济,还有我帮师姐你一起受呢,不,我也是可以代你受的。”
柳惜见很是感动,眼中含泪,道:“你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你祖母到万古山庄来瞧你,那年下雪天冷,咱们不敢出去玩,只能闷在屋中,你祖母给咱们念了一卷无量寿经。”
李允然道:“嗯,是有这样一回事。”
柳惜见道:“我记得你祖母念过这样一句经文,‘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说得很是啊,人是我杀的,他们要索的是我一条命,不管什么苦祸,都该我来受,最坏不过一死罢了。怎能让师妹你代我受呢。”
李允然看着柳惜见双目,她向来只觉这个师姐潇洒快意,从未像今日这样在她眼中见过悲伤,一时呆住,又跟着她难过起来。
柳惜见道:“我明白师妹的意思是你会帮我同御仇敌,那是你的情义好意,我心领了。可仇敌太多,我只怕会白累你一条性命,也让我多伤心,倒不如让我自个独对来得坦然。若真有一日,我因仇杀而死,你可以伤心,却不必为我惋惜,那不过是我吃了自己种的苦果而已。”
李允然道:“师姐你这话不对,人生在世,总有胜于自己性命的东西,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任由人灭去。若护不得,那同灭也无不可。”
柳惜见心神大震,李允然道:“‘情义’二字师父从小教导,师姐是想让我做个无情无义的胆小鬼么?”
柳惜见笑道:“自然不是。倒是我眼窄了。”
李允然这才转为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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