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的品味比小时候强多了?竹叶的青涩加上桃花的微苦,浑然不知茶味,还是那么一言难尽。
李玄寂不动声色,慢慢地喝下,勉强颔首:“尚可。”
谢云嫣欢喜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的,拍手道:“是吧,这些年我学了不少东西,除了茶道,琴艺也长进了不少,啊,等等,您喝茶,我弹琴给您听,这才能显出我款待贵客的盛情。”
李玄寂无可无不可,随她去。
谢云嫣很快进屋抱了一具古琴出来,在树下直接席地而作,倚着树干,置琴于膝腿之间,拨了两下琴弦。
她抬起了下巴,一脸矜持:“我下工夫苦练过,古有弄玉吹箫引凤来,如今我抚琴,没有凤凰,却能引来山间鸟雀,您可再不能说我是弹棉花了。”
这姑娘的心眼很小、记性很好,对当年那句“小儿弹棉”始终耿耿于怀。
谢云嫣坐在树下抚琴,低了眉目,恍惚间,有一种娴雅静好的错觉。
铮铮淙淙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淌而下,悠然有古韵,应和着远处的梵鼓禅钟。春山空寂,苍穹旷远,流云来去了无意,此间是世外。
一只小小的鸟雀飞了过来,落在谢云嫣的手边,啾啾地叫了两声。
谢云嫣琴声不停,如丝如缕,如水银泻地,散落四处。
一只、两只、三四只,鸟雀越聚越多,大多是山间的麻雀,灰扑扑的,闹腾得很,在谢云嫣的周围,蹦达来蹦达去,一只只都抬起小脑袋使劲叫唤着。
好像有很多个谢云嫣一起在说话,李玄寂心里突兀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谢云嫣停下手,摸了摸手边的一只小鸟的脑袋,对李玄寂得意地道:“您看看,鸟雀来朝,可见我的琴声有多好听。
李玄寂曾听过宫廷国手的高山流水之曲,有天籁之妙,却也不见得飞鸟为之停驻,他看了看谢云嫣,又看了看周围的那些鸟,觉得这些扁毛畜生的品味大约和他差距有些大,不能相通。
不过,谢云嫣的得意劲头也没维持多久,那些小鸟儿等了很久,好像越来越急躁,跳到谢云嫣的手上、肩膀上,小脖子伸得长长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叽叽喳喳地闹。
“哎呦呦。”谢云嫣小小声地道,“别这样,今天有客人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小鸟们不依不饶,开始造反,有的啄她的脚,有的扑扇她的脸蛋,还有几只嚣张的,跳到她头上,生气地用爪子刨她的头发。
李玄寂冷着脸,看着那边闹。
谢云嫣嗷嗷叫了半天,终于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我错了,我这就给你们拿。”
她连滚带爬地跑回房间,拿了一块米糕出来,掰碎了,撒在树下。
小鸟们扑棱棱地飞过去啄食,一堆灰扑扑的毛团子,把小脑袋凑在一起,你争我抢,不高兴的时候,还要打起来,蹬爪子揪毛,偶尔有一两只狡猾的,飞到谢云嫣的手心,用小肚子蹭她,她高兴起来,又回去拿了半块米糕喂给它们吃。
一片乱糟糟。
李玄寂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工夫苦练过?鸟雀来朝?”
谢云嫣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讪讪地道:“是啊,下工夫苦练过,练了很久的,就这个时辰点,用琴声招呼它们来吃东西,开始的时候它们还不搭理我呢,现在你看看,我多厉害,一弹琴它们就来,一大片。”
她说着说着,底气又足了起来,“这些小东西可喜欢我了,赶都赶不走,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可见我是个可亲可爱之人,呃,那个,琴弹得好不好不要紧,主要是我人好。”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后退,不待李玄寂继续发作,赶紧道:“啊,对了,有茶不可无点心,玄寂叔叔,你稍等,我给你上点心。”
她又火急火燎地跑回去,等了一会儿,端了一个碟子出来。
碟子上有一方白色米糕,米糕下面垫着一片草叶,上面放了一朵半开的桃花,花瓣间零星撒了几点白糖。就一方米糕而已,硬生生被她摆出了浅绿轻红的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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