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养伤期间,众人都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儿。魏司空知道她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何况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闷也要闷死了,送了她一套皮影戏解闷,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有。她喜滋滋拿在手里,起先和吴语扮小姐丫鬟的戏码,后来觉得不过瘾,把东方弃、魏司空等人也拖了过来玩。一伙人待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也没什么事,陪着她瞎闹。这天吃过晚饭,众人聚在一处扮“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吴语是红娘,云儿是相国小姐崔莺莺,东方弃是张生,魏司空自然是张生的八拜之交杜将军,又有其他人凑趣扮老夫人或是老和尚的,一时间房里好不热闹,笑声不断。
燕苏老远就听到笑声,问冯陈:“这么晚了,怎么这么吵?”冯陈笑道:“大家陪云姑娘玩皮影戏呢。”他想了想,“看看去。”走近了正好听到东方弃的声音——“小生姓张,字君瑞,本贯洛西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就知道是《西厢记》,后又听的云儿喊红娘,俩人扮一对情侣,脸色登时一变,一脚踹开房门。众人正扮的高兴,灯火下见他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不言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面面相觑,渐渐住了声。
魏司空从小跟在他身边,一眼就瞧出他心情恶劣,忙说:“今天先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儿再继续,明儿再继续啊。”一溜烟先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远离战场再说,他可不想充当炮灰。众人忙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溜了。东方弃叮嘱云儿好好休息,又说:“吴姑娘,你留下来照顾云儿。”又跟燕苏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吴语看着站在门口犹如瘟神的他,战战兢兢说:“燕公子,进来坐,请喝茶。”
燕苏大喇喇坐下,冷冷说:“出去。”眼睛却是看着云儿。吴语吓得手一抖,茶水差点泼出来,连忙带上门离开。屋里只剩下他和云儿,俩人都没说话,一时间静悄悄的。云儿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皮影扔在地上,背对他侧身躺下。燕苏扯了她一把,见她缩肩避开了,没好气说:“你干什么?”还敢耍脾气?
云儿气哄哄说:“我们玩皮影戏,碍你什么事了?这是我的房间,该出去的是你!”他蛮横地说:“就碍我的事了,怎么着?”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副坐起来就要打人的样子,只好违心的加上一句:“你们吵得屋顶都快掀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云儿一听满肚子的气立即瘪了,这才想到大晚上的大吵大闹确实不成体统,影响他人休息,九华门的人不吱声,自然因为她是客人,不好意思说。她靠在床头,闷闷道:“我睡不着嘛,大家玩一玩怎么了,哪有这么早睡觉的。”
燕苏捡起她扔在地上的皮影,不屑说:“这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的玩意儿!”云儿忙抢在手里,斜眼瞪他:“你知道什么,不会玩就不要乱说!”他哼道:“谁说我不会玩?这种东西我小时候早玩腻了。”云儿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将手里的皮影递给他,“我不信。要不然你演上一段?”燕苏见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心要瞧他笑话,微微一笑,接在手里,开口便是:“接酒时将她来戏一戏,看她知情不知情。”
这是《游龙戏凤》里的一句戏词,讲的是正德皇帝私游大同,路过梅龙镇,住宿在李龙酒店;正值李龙有事外出,由其妹李凤姐接待来往客人;正德皇帝见到美貌伶俐的凤姐,心生爱恋之情,故意与其戏谑调笑的故事。云儿一听便知道他借机调戏自己,顿时红了脸,撇过头去不理他。却听的他继续唱道:“好一个乖巧李凤姐,她与孤王要酒钱,我这里忙把银来取,九龙袋取出了一锭银。”当真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云儿有些哭笑不得,拿起皮影,指着他鼻子骂道:“军爷做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一手掷了过去,刚巧扔到他脸上。燕苏接在手里把玩,眼角满是笑意,看着她笑嘻嘻道:“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扭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二人都是以《游龙戏凤》里的戏词对答,倒是很有意思。
云儿听到这里,使劲啐了他一口,“深更半夜,你一个大男人在我房里,没的毁了我的清誉,还不快走!”燕苏嘴角含笑,微微瞟了她一眼,眉毛顺势往上一挑,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块,身子往后一倒,还摇着椅子来回晃了几晃,摆明一副“就是不走,能奈我何”的模样,整个人说不出的风流俊雅。摇曳的灯光下映着他那俊美白皙的脸庞,慵懒的神情,灵动的双眸,犹如芝兰玉树,清新无尘。
云儿一时瞧得痴了,待回过神来,瞧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暗恨自己一时被美色所惑,鬼迷心窍,被他耻笑,用力推他,“快走,快走,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威胁说:“你再不走,我喊非礼了啊!”
燕苏却笑了,一把抱住她腰,在她耳朵边吹气:“你喊吧,非礼的罪名,今晚我认了。”反正他早就想非礼她了,头低下来凑到她唇边。云儿一扭身躲了开去。他发出闷笑,胸膛的震动传到云儿身上,令她燥热不已,急得直喊:“燕苏!”又推又抓,声音中满是惶惑以及恳求。燕苏却充耳不闻,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单手制住,另一手固定她下巴,薄唇一点一点逼近。
云儿被迫挺直上身,手足均被压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不得不仰脸看他,俩人四目相对,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她甚至可以闻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在鼻尖拂过,还有手指摩挲下巴的麻痒感,以及狂乱的心跳声,声音突然哽咽了,哀求说:“不要……”眼泪不由自主滑了下来。
燕苏察觉到她的异样,稍稍抬起身子,待看见落在云儿腮边晶莹剔透的泪光时,一下子怔住了,心中某个地方瞬间涨得极其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酸又软,又疼又暖,那里仿佛被人硬生生烙下一个印迹。他伸出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泪,低低地喊:“云儿,云儿……”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仍然无法彻底消除心中的那股涨痛,那样的充实、不安、怜惜、颤抖……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云儿见他放松钳制,身子一缩,利落的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连人带被滚到床的最里边,离他远远的,拼命擦脸上的口水。燕苏见她如此,眸光一沉,“干什么,你不喜欢?”伸长手臂就要来抓她。云儿连忙往后躲,蹙眉看他,一脸严肃说:“我问你一句话。”燕苏见她一本正经、不像是笑闹的样子,便停了手,“你问。”准备应付她任何难题。万万没想到她沉吟半天,突然蹦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燕苏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差点摔倒在地,眸底结了一层寒冰,瞪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云儿见他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干笑说:“开玩笑,开玩笑而已,你不必当真……”谁叫他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又和魏司空关系密切,还有,还有也许他水旱通吃,她好奇一下也很正常嘛……
燕苏眸光阴沉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挑眉一笑,“看来是本宫不够亲近,致使我的云儿有这等担心。你放心,我今晚一定好好补偿你——”云儿见他竟然在脱衣服,躲得更远了,一把将被子盖住头脸,包的严严实实,嘴里胡乱呻吟:“啊,好冷啊,好冷啊——”她知道错了,不该乱捋虎须,这种玩笑真是开不得,一不小心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燕苏见她整个人拱成一团,无论他怎么拉、扯、拽或是轻言诱哄,就是不肯出来,心中好气又好笑,大喊一声:“有刺客!”云儿立即钻出头来,连人带被朝他扑过来,扯着他就跑,“快逃!”燕苏只不过逗她玩儿,半点准备都没有,被她这么一扑,哪还站得住,俩人顿时滚作一团,跌了个底朝天。
云儿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头发蓬乱,样子甚是狼狈,环顾四周,又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狠狠推了他一把,怒道:“滚!”把她耍的团团转很有意思是不是!燕苏见她危急中犹不忘自己,心中着实高兴,刚才那一点不快一扫而空,打横抱她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搓着她的双手问:“冷不冷?”声音说不出的柔情蜜意。云儿却不领情,抽回手,撇过头去不理他。
燕苏轻笑出声,说:“好啦,刚才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云儿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不看他。他仍是笑,趁她不防在唇上轻轻一点,“以后要乖乖的听话。”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想抱她在怀里恣意爱怜,可是天气这么冷,她病又还没痊愈,只得暂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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