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众人经过这么一闹,都没有睡意,默默打点行装,准备上路。燕苏一个人坐在院外的松树下,手里把玩着蝶恋剑。众人不敢去打扰他,冯陈远远站住了,皱眉说:“公子今天行事大为反常,本来只要一声令下,刺客即可手到擒来,再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真凶,可是却因为云姑娘——”魏司空拍了拍他肩膀,说:“公子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楚惜风是何等人物,抓不如放,放长线钓大鱼,日后自有用处。再说云儿在他手里——好了好了,这是公子他自己的事,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俩人走开。东方弃迎了上去,行过礼后说:“公子,伤势可要紧?”燕苏不答,眼睛看着远处,问:“东方弃,听云儿说你救了她,怎么救的?”东方弃愣了下,随口说:“无意中救的。”不欲多说。燕苏也并不想知道其中具体情形,只说:“那么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吗?”东方弃点头,“是的,醒来后就这样了,不过并不妨碍她现在快快乐乐地活着。”
燕苏微微颔首,发了一回呆,半晌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拱手答:“云儿在楚惜风手里,我总要想办法救她出来,明天恐怕不能随公子回京,特来向公子辞行。”燕苏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我并不急着回京,你没必要走。”招手叫来冯陈,“你吩咐下去,就说我身体不适,先不走了,在这儿休养两天,等情况好转,再作决定。”
冯陈愣了下,抬头说:“可是公子,皇上他——”燕苏摆手阻止他说下去,“父皇好的很,这招调虎离山之计虽不高明,却很管用。”谁要杀他,他心里有数,一动不如一静。冯陈随即明白过来,垂头不语。
燕苏侧过头来看着东方弃,倨傲地说:“楚惜风再厉害,也抵不过我的千军万马。”又对冯陈说:“你拿我的虎符火速前往宣城调五千精兵过来。”冯陈领命去了。他站起来,目视前方,手握在剑柄上,眸光凛冽,寒声说:“哼,楚惜风,欺人太甚!我就是掘地三尺,上天入地,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楚惜风挟着云儿一路疾奔,腾云驾雾般穿过茂密的丛林,跨过水流湍急的竹桥,行了大约有数十里,来到一处山脚下,方解开穴道,放她下来。他迎着初升的朝阳长啸一声,不一会儿,一匹金黄色骏马欢快地跑了过来,高大威猛,浑身鬈毛,像一帘洒下的阳光,神骏非常。
云儿摔在地上,脚踝磕到石头,疼的小脸皱成一团,见了这马,惊呼:“这不是狮子骢吗!”忙不迭爬起来,“哎呀,这马简直比狮子还神气,威风凛凛。”心中暗暗比较,狮子骢和宛天,不知哪个跑的更快?伸手想摸,楚惜风一掌横劈过来,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懦懦说:“我,我没想干什么。”
楚惜风哼道:“狮子骢性子暴烈,野性难驯,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不妨动一动它。”云儿堆起一张笑脸,连忙摆手:“我正青春年少,貌美如花,还想多活几年,呵呵。”楚惜风不理她,走到溪边,捧起一掌清泉,随便洗了把脸,将脚下沾上的黄泥擦去。
云儿漱了口,抬头向远处望去,群山巍峨,草木葱茏,山顶云遮雾掩,缥缈无踪。一轮圆盘大的太阳从山的缝隙里徐徐升起来,橘红色的光芒照的万物欣欣向荣,生机勃勃。云山雾霭间,有一只白色的大鸟扇着翅膀“呱”的一声从太阳底下飞过,白色的羽毛镀上一层金光,像是丹青国手笔下的一幅绝世名画。晨风拂过,头顶云雾飘飘然散开,化成各种形状,胜似仙境。她垂头想了下,决定问个明白:“这是哪里?你抓我做什么?”
楚惜风不答,翻身上马。云儿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说:“既然你已经逃了出来,不如放我走——”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双手抱胸:“你觉得呢?”云儿察觉他全身每个毛孔静静发出一股杀气,打了个寒噤,耷拉着脑袋说:“我,我,我当然是……跟你走。”楚惜风夹了下马腹,瞬间来到她面前,手往下一探,轻而易举提起她,大喇喇往马上一扔,扬了下缰绳,狮子骢如一道金光射了出去。
云儿脸朝下横趴在马背上,手足悬空吊在半空中,靠不住实物的恐慌令她乱抓乱踢,拼命大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的她脸颊生疼,胸口压的喘不过气来,肋骨几乎要断了,全身的知觉一点一点麻木。就在她几乎昏厥过去的时候,楚惜风一手拉她坐起来,冷哼道:“坐好了!”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狮子骢跑的更快了,成片的山石树林呼啦啦往后退去,只看见一团模糊的淡影。
也不知跑了多久,地势越来越狭窄。群山蜿蜒起伏,一眼望不到边;两岸绝壁耸立,怪石嶙峋,刀劈斧砍一般,笔直冲向青天。当中一条羊肠小径,仅可通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在脚底盘旋,山风“呜呜呜”从身旁吹过,鬼哭狼嚎,甚是可怖。
云儿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紧紧抱住狮子骢的脖子,胆战心惊问:“你要带我去哪里?”身子瑟瑟抖个不停,生怕他一个不高兴,顺手把自己扔下去,那可真是……不堪设想。楚惜风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怕,后来察觉到不对劲,摸了摸她指尖,冰凉侵骨,半点热气都没有,这才想起东方弃说她身体羸弱,犹惧寒气。想她一个女子,武功低微,自然受不住山上的湿气,于是脱下外衣,往她头上一扔。云儿双手乱扯,露出头来,裹了个严严实实,呵了口白气说:“谢谢。”
楚惜风扔了瓶药给她。她拿在手里研究半天,没有吃。他哼道:“放心,不是毒药。我若要杀你,还用得着下毒?”她说:“知道,这是东方给你的,等熬不住了再吃。”这药是赛华佗特意为她配的,寒气发作时,可以暂时压制。东方弃说是药三分毒,治标不治本,除非不得已,平时不让她吃,一直由他收着。
越往前山势越险峻,几乎无路可走,狮子骢都没办法通过。抬头往上看,两边的悬崖峭壁像并拢的两只手,合成一线天,光线从手的缝隙泄露进来,照的下面更显幽深狭长,静如鬼魅。这里当真是人迹罕至、飞鸟不到的地方。俩人下马,楚惜风任由狮子骢掉头离开,一手抱着云儿,一手攀着岩石上密布横生的藤萝,“蹭蹭蹭”往上爬去,如猿猴一般,身手灵活之极。
云儿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脑子里冲,胸口闷闷地疼,不由得大口大口喘气。越往上寒气越重,更不好受。楚惜风爬到一处石壁间停了下来,运了口气脚一蹬,抱着云儿从一株松树的枝桠间滚了进去。原来是个山洞,洞口正好长着一株一人高的松树,形成天然的一道屏障,若不仔细察看,外人绝难发觉。洞里又湿又冷,野草丛生,青苔遍布,黑黝黝的看不见底。云儿跺脚取暖,手缩在袖里,紧了紧衣服,唇色有些发青。
楚惜风晃亮火折子,领着她一头往里走。山路崎岖曲折,绕来绕去,滑溜溜的,甚是难行。凭感觉,似乎是从上往下走,到处是尖石,站都站不稳,时不时有虫蛇等动物从脚下爬过,还有无数的蝙蝠飞蛾,昏暗的角落里绿色的眼睛闪着寂寂的幽光,十分骇人,见了灯火,扇着翅膀到处乱飞,唧唧嘶叫,难听之极。这是一个黑暗、不见天日的世界,连阳光都照不进来,与世隔绝。
云儿踩到一团软趴趴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里发毛,吓得放声大叫,往前纵身一跳,从后面紧紧抱着楚惜风的腰叫道:“啊!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我,我,我死都不要去——”她感觉脚踝一紧,又痒又疼,绝望地说:“啊,我被蛇咬了!”脸都吓白了,差点要哭了。这里的蛇一定奇毒无比,三步必死。
楚惜风举着火把往下一照,面无表情问:“哪来的蛇?”她低头一看,原来脚上缠了一截枯藤。虚惊一场,云儿大大喘了口气,胡乱扯开,揉着眼睛说:“这路不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吧?”楚惜风狠狠瞪了她一眼,推开爬藤般缠上来的她,嫌弃地说:“快走!”
渐渐的,前方有了一点微光。再往前走,光线越来越强,看来是走到头了。云儿不由得欢呼,双手合什,“总算逃出了鬼门关。”眼前一块巨型大石拦住去路,像是一面山崖峭壁,非人力所能推开。云儿运劲试了试,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纹丝不动,不由得回头,有点愕然地望着楚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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