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只觉得双手被禁锢得死死的,腕骨似乎快要碎裂。咫尺间,那充满怒意的火焰,一瞬间似乎要将她一起焚烧。想张口说些什么话,却被极度有限的空气与空间限制着,难以发声。
在一片混沌之中,宇文邕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突然想到那个名字,心突地一阵熟悉的抽痛,隐秘而游动。那是硬生生缝合心中的伤口时,丝线穿过肉中的感觉:“那个人是——斛律恒伽!”
虽然她还是什么也没说,但在看到她那震惊的眼神和一刹那的迟疑,他心如明镜,照得透彻。陡然间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不堪承受的事实比痛楚更强大的压迫着他每一处神经。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面部微微有些神经质的扭曲,喉咙一阵痉挛,发出了寒冰一样的声音。
“这个孩子还真是命硬,这样居然还能活着。”
他的话音刚落,长恭的脸色变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在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向她的敌人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别伤害这个孩子……求你。”
他忽然沉默下来,此时的他,就象黑色的树木在黑夜中静成黑色的影子,他的眼睛,在光线黯淡的时刻,是那么的幽深,呈现出夜色,呈现着深黑。
“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 他冷冷说了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他自己也不记得是怎样走回去的,一直走到了寝宫的床榻前,轻轻一松懈,整个人就象虚脱般摔在上面。
在暗黄的床榻中躺了很久,很久。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有人似乎正在为他更衣,蓦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阿史那皇后。
“皇上,您怎么这么就睡着了,小心感染风寒。”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亲手替他脱去了紫皮靴。他直起了身子,揉了揉眉角,若无其事道,“哦,只是有些累了,所以就这么睡着了。”
皇后将靴子放在了一旁,像是漫不经心道,“皇上,听李御医说,您在紫檀宫的那位新妃子有了身孕!”
宇文邕眼底一颤,又飞快地用平静的神色掩饰了内心的波动,“不错。朕和她在宫外时就认识,也有过——一段姻缘,所以就将她接进了宫来。”
皇后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臣妾贺喜皇上。”
在听到这句祝词时,他的脸上的肌肉象僵硬了一样,竟然无法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只能点了点头,并没再说什么。
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皇上的些许异常,于是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对了,皇上,那齐国昏君毒死了兰陵王,这样一来,我们就减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如今唯一要对付的,就是那斛律光了。”
宇文邕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但斛律光却是最难对付的,想要让齐国那个皇帝对他产生疑心,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皇上,” 皇后忽然挽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或许,臣妾只需要四句话,就能置他于死地。”
“什么!” 他的脸上略有动容,虽然刚才发生的一切令他的情绪降到了冰点,但皇后此时的话又令他精神一振。
皇后只笑不语,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宇文邕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果真只有四句话: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百升即一斛,正影射斛律光的斛,明月是他的字,这前两句话正暗示了斛律光有心投靠我大周。而高山则暗指齐国皇帝,槲木暗指斛律光,这两句是暗示斛律光有谋反之心,要自己做皇帝。皇上,由兰陵王之死可以看出,齐国的这个昏君是个多疑之人,而斛律光和众多佞臣也十分不和。如果将写有这些歌谣的传单,散发到邺城,那些佞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定会好好利用,传得满城风雨,那么到时,那昏君想不对斛律光起疑心也难。” 皇后一口气说完了这许多,却是面不改色。
宇文邕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眼中掠起了一丝惊讶和赞赏,沉声道,“就按阿云你所说的去做。”
在这一刻,他又恢复到了那个精明强悍,冷静沉宁的一贯的他。
…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春寒料峭,百花丛生。丝丝缟白的雾气,游走在潮湿的空气中。那沙沙作响的枝叶嘶哑而无力,为静谧的气氛平添上一份落寞。初春的桃花飞漫在天际,卷融着一阵又一阵清淡的飘香,夹带着雨丝飘进房间里。
长恭倚在窗边,望着窗外飞舞的桃花,轻轻将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心里泛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辛酸并着甜蜜,悲伤并着焦虑。一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为了这个小生命的安全,她不得不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如今的她,就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一只小鸟,哪里也飞不出去。
唯一让她感到些许安心的,就是这段日子宇文邕似乎繁忙于政事,所以来她这里的次数少了些,而且再也没有做出那样失控的举动。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恒伽的身影,他一定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了吧!一定很伤心吧。不过,那样聪明的他,或许,或许会察觉到什么端倪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又萌发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一只小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窗台上,歪着小脑袋寻觅着食物。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只小麻雀,生怕发出声音将它惊飞。
由于太过认真,以至于身侧的人何时到来由于太过认真,对方低低说了句什么, 她全然不知。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