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佑向谭菊珍和孩子们交待了几句,坐上火车,直奔河南而去。
道清铁路原是一条英国资本修筑的运煤专线铁路,位于河南省北部,从沁阳县的清化镇,经柏山镇、焦作、待王镇、修武、获嘉,穿越卢汉铁路,经新乡、卫辉东至浚县的道口镇,150公里长,由于英国福公司的资金短缺,加上焦作煤矿最初的出煤量不高,道清铁路就成了一条亏本铁路。当时,英资福公司请英国驻华公使出面,要求清政府外务部与中国铁路总公司改变该路性质,由中国铁路总公司收购这条铁路。在这种背景下,盛宣怀请詹天佑核查该路产业与帐目,以便作为估价谈判之依据。
在道口镇,英资福公司专门为詹天佑举行了一个欢迎酒宴,福公司的代表哲美生向与会的英国客人和中国绅商代表说:“詹天佑工程师是当今大清国最优秀的工程师,他还是我们大英国土木工程师学会的会员,他在铁路上工作十多年,有丰富的修路经验,也有强烈的爱国心,他甚至还曾经当过一名勇敢的水师战士,他在修筑滦河大桥的成就令中外工程技术界交口称赞,并因独立承修新易铁路而得到太后的赞赏及袁世凯总督的重用,相信他此次受盛大人之命来核查道清铁路的产业,一定有利于我们顺利归还路权给中国铁路总公司。”
詹天佑说:“多谢各位厚爱,天佑不敏,今次受命前来,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酒宴之后,詹天佑对英方的热情接待表示了衷心的感谢。这时,哲美生拿了一大堆帐册放到詹天佑面前,让他清点签字,詹天佑看到那么多帐册摆在自己面前,他没有翻开看,而是对哲美生说:“哲美生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作为铁路工程师,我丝毫不怀疑贵公司帐册的清楚。这个您放心,到时候我会核对签名的。不过,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带着您给我的这些帐册到铁路线上去,逐一核对实物。”
哲美生说:“詹工程师,你看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一件一件核点,数以万计的项目,你一个人能核对得了吗?我看请你顺着道清线巡查确有必要,逐件核对完全没有必要,你是一个有经验的铁路工程师,我们对此早有预备,根本不会在帐目上糊弄你。”
詹天佑说:“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但是请你相信我,我要对我的职责负责,盛大人既然请我来,我就要对他负责,再说,这是在我的国家土地上验收,我要对得起这里的百姓,你应明白我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是否在帐目上糊弄我是一回事,我要对着实物核对是另一回事,如果我的核对与贵公司的提供数据相吻合,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哲美生说:“这样做太复杂、太辛苦,既然你一定要这样做,我们当然只好听便。”
于是,詹天佑与福公司的有关人员在河南地方绅商的陪同下,从道口镇出发,沿着道清线,一直往清化镇,对着帐册逐件清点,前后差不多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清点完毕,结果一出来,发现英福公司的帐目要高出实际数目一成以上。英福公司的解释是,这主要是由于器材耗损所致。詹天佑说:“耗损是在贵公司营运期间发生,对此我并不怀疑,但现在是贵公司要将此路卖给中国铁路公司,只能按现状清点,如果把耗损的也算进来,这样就名不符实了。”
哲美生十分无奈,耸耸肩膀说:“詹工程师,你真是一个较真的人。”
詹天佑说:“有些事情上较真是有必要的,比如我们搞工程设计,你说不较真行吗?”
詹天佑完成道清铁路核估后,将相关数据资料签名后交给了中国铁路总公司的代表,后来,盛宣怀就以此为依据,与英方谈判,收回了道清铁路,但遗憾的是,收回后中国并无合适人才营运,加上英方故意拖延,以至很长一段时间内还由英方管理。
詹天佑回到昌黎时,正是春天,在工余之时,他不忘带着母亲踏青。
他知道母亲有拜佛寺的习惯,于带着母亲来到碣石山脚下的水岩寺附近踏青。满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正艳,各种野花五彩缤纷,伴着淙淙泉水,游览古寺,令人赏心悦目,路上有许多踏春的行人。一路上,詹天佑扶着母亲,还要招呼着谭菊珍和孩子们,好不容易有一次野外活动的机会,孩子们被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吸引了,一个个都争着抓蝴蝶,最小的四子文祖也有五岁了,大家一路上追逐嘻戏,一个孩子摔倒了,不用大人们出声,另一个走在附近的孩子马上上前扶起来。詹天佑则是寸步不离陈娇,他知道母亲虽然高兴,但千万不能在游玩时出半点差错。最辛苦的当然还是谭菊珍,她不仅要照应七个孩子的游玩,还要担心丈夫与婆婆。
在水岩寺,谭菊珍知道婆婆逢寺必拜,专门买来了香烛和编炮。陈娇非常认真跪拜着水岩寺里每一尊神像。詹天佑也带着谭菊珍和孩子们跟着老人跪拜。是啊,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愿望,大家都在为彼此默默地祝福。
出得水岩寺,看着母亲、妻子与孩子们灿烂的笑容,詹天佑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欢乐。他想起一年多前父亲去世时的遗言,心想,老窦,您放心吧,我会让老母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txt小说上传分享
投身京张(1)
在马尾海战中牺牲的黄季良在给他父亲的信中,曾提到“移孝作忠”,果然不幸而言中,其实对于首批留美幼童来说,除了少数几个受美国自由*思想影响而滞美不归或重新返美者,大多数都有浓厚的传统思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始至终都成为他们人生奋斗的目标。体现在对家庭和国家的态度上,一以贯之的就是“孝”和“忠”,这不得不说是当初上海出洋肄业局和哈德福驻洋肄业局的汉文监督及教习们对幼童们严格管束与灌输的结果,也正是当年曾国藩生前对幼童们寄以的期望。对家庭与国家的感恩使得这些幼童们回国后,不管安排在何种岗位,都能尽职尽责;毫无怨言。詹天佑回国之后,所有的工作安排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都是被动的接受者,当年在福州船政学堂学驾驶时,他是一名水师兵勇,或许是由于学业成绩好而成了一位教习,或者是因为长相太儒雅而无缘成为一名水师战将。在广东水陆师学堂,不论是讲英文还是测绘,他都一丝不苟,所谓官服其能,士服其教,说的就是这一点。或许他是幸运的,没有从事专业八年之后,由于邝景阳的推荐,重新开始了自己学有所长的铁路专业工作。十多年来,他也是自始至终默默奉献在铁路修筑的第一线,从最初的实习工程师到帮工程师,一直到能独立解决铁路修筑中的难题、独立主持一段铁路的修筑,成为中外注目的铁路工程师,一路走来,都是他在适应工作的需要。
现在,已是身为四品的清朝高官了,对于家庭与国家的承诺与责任,他都要双肩挑起,看到母亲与妻儿在昌黎幸福的生活,那种天伦之乐使他感到国家与社会的安定,对于百姓之家来说是多么重要啊!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难于忘怀国家的局势,东北情势怎么样了?关外铁路还要不要展修?日本与俄国还会不会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南方各省正在兴修的铁路会不会受制于外国资本及工程技术人员?大清国什么时候才能不受列强支配,对自己国家修铁路的事有自己的发言权?作为一个铁路工程师,他亲历亲见的许多事实,使他不得不忧心。
这年春天,詹天佑得到一个好消息,因为他在收回和修筑关内外铁路过程中“尤为出力”,由袁世凯和胡燏棻联合保奏,“免选本班以道员选用”,由知府衔升为道员衔,意味着詹天佑又官升一级,京报人来家报喜时,全家人都很高兴,当然最为高兴的莫过于母亲陈娇了。
1905年5月4日(光绪三十一年四月初一),他与家人刚刚度过了几个愉快的欢聚日子,他接到了前一天由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兼督办关内外铁路大臣袁世凯的命令,要他“对拟修筑之北京到张家口铁路进行测量”。詹天佑当时并没有多想,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将是一次完全改写他个人人生和中国铁路历史的机会,他一如既往,一接到命令就告别母亲与妻儿,前往天津的总督衙门领差。
第二天,他在总督衙门拜见了袁世凯。袁世凯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眷诚啊,你在铁路这一行干了有些年头吧?”
詹天佑说:“是的,从光绪十四年开始从津塘铁路起,至今年刚好十七年。”
袁世凯说:“铁路技艺由西洋传入我国,几经波折,但到今天为止,全国各地铁路都受制于西人,固由国家积贫积弱所致,然铁路人才的缺乏也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
詹天佑说:“在下忝为铁路工程师,深为不能为国家铁路多做一些事情而有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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