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啸亦歌,声音高吭,一股悲凉愤怒之意,溢于颜表。
叶畅唯有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青莲兄,何必动怒?”
“能不怒么,有功不赏,有才不用”李白道:“也亏得你能忍住”
高适抓住李白,压住声音,瞪着他道:“太白,你养气之功,尚不如叶十一这未及冠之人么?”
“啊?”李白一腔怒意,被高适一句话憋了回去。
是啊,虽然叶畅的遭遇激起了他的共鸣,可是今日受辱的乃是叶畅,叶畅自己虽然脸带不快之色,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李白纵是再有共鸣,总不能比叶畅自己更失态吧?
“况且,事无绝对,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叶畅含蓄地说道。
岑参听得这句,若有所思,李白也是极聪明的,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指着高适道:“你离去了半日,莫非就是知道在皇甫惟明这边会遇到这等冷落,故此有所准备……对了,监军使?”
他想到监军使边令诚身上去了,对于太监,他可谈不上好感,因此狐疑地打量着高适。
高适恼怒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李太白,你且等着看就是。”
就在李白一个劲琢磨中,他们离了军衙,赶往匠营。在那边,领来这两日新造出的五百推镰之后,叶畅便下令匠营中大部分收拾好辎重,随杨景晖部回化隆城。这些匠营的工匠们这几日得了他的赏赐,倒是一个个兴奋得紧,只是叶英向叶畅小声抱怨,他们好不容易带上高原的钱,都已经散掉了。
化隆城在洪济之东,与洪济约相隔不过四十里,早上出,赶紧一些午后就能到。此地也是唐军的大后方,原是有驻军的,不过这下叶畅领着杨景晖来了,原本的驻军就换防离开。
与洪济一般,化隆城位于山头之上,面积并不大,周围险峻,易守难攻。叶畅进了城,片刻也不停歇,便拉着那位杨军使欲去查看城防。
“叶参军,你可连累我了,原本指望着防秋立些功劳,如今却被打到这边来,叶参军,你还看什么城防,寻逃命之路才是正经。”
杨景晖一开口,就让叶畅吓了一大跳。
“逃命?”
“皇甫大夫将咱们塞到这边来,可是一个饵”杨景晖此时不再是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了:“他要用咱们来诱出犬戎”
瞪着眼睛的叶畅,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与高适俩个商议出来的计策,怎么就给这个并无名声的边将一语揭穿
杨景晖没有说错,这便是个饵,饵料就是唐军积存的粮草辎重,为了怕这个饵料不够诱人,皇甫惟明还塞来了匠营——犬戎人对于大唐的工匠可谓求贤若渴,几次骗取和亲,都指明了要大唐派遣工匠去。这些高原上的夷狄尚且明白,工匠对于增加国力的意义,可是大唐执政者却真遂其心意。文成公主进犬戎时,便派去了大批工匠,到那儿才知道,原来犬戎赞普早已经娶了尼婆罗公主为妃。金城公主进犬戎时,同样带去了数以百计的工匠,到了早知道,娶这位十四岁公主的赞普野祖茹(赤德祖赞)才七岁——这不是骗婚这还是什么?
“凭着我们这一千五百人,如何守得住?”杨景晖又冷笑起来:“叶参军,我不受皇甫大夫待见已经不只一日,我看你也同样如此……你既是在朝中有门路,赶紧遣人回去报信,以备不时。至于你自己,就别瞎操心什么防备了,犬戎不来则矣,一来必是雷霆之势,区区化隆城,能守住几日?”
“你既是知道,皇甫大夫以我等为饵,那又可必担忧,他必不会坐视化隆城失守。”叶畅定了定神,再次肯定,这些唐时人一样聪明得可以,自己的那点算计,还真需要考虑得更深一些。
“皇甫大夫无非就是诱出犬戎之后,猛然袭击犬戎后路。叶参军,你不在边关,不知犬戎情形,犬戎当中,亦有智者,岂是这般容易上当?莫看如今你手中尚有一千五百军,皇甫大夫为了能将犬戎诱出,必会再调兵走……”
杨景晖话音未落,便见一骑飞驰而来,那骑来此之后,便传皇甫惟明之令,要调走王难得的那一千军。
“你瞧,我说了吧。”杨景晖苦笑:“叶参军,你以为接下来会如何?”
“这个……杨将军说与某听听?”
“接下来,皇甫大夫必为迎接监军到来,会在城中摆酒宴乐,然后随军的吐谷浑里,必然会有人去给犬戎通风报信”
廓州这一带,原是吐谷浑人活跃之所,后来犬戎人势力延伸至此,土谷浑人便分裂,一部投了犬戎,受犬戎赞普之令,据闻还迎娶了犬戎公主。另一部则内附大唐,为大唐效力。这两部吐谷浑当中,互有大唐与犬戎的奸细,双方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然后?”叶畅又问。
“然后便是犬戎大举来犯……犬戎屯于积石军,骑兵至少过万,再加上附庸的吐谷浑,若是来袭,必是一万五千骑以上。莫说你又被调走了一千兵,便是那一千军在,凭着一千五百人,如何与敌一万五千骑相抗?”
叶畅哑然。
“兵多,犬戎必不上当,兵少,则化隆城必不守。无论犬戎来与不来,咱们都是吃力不讨好,若不来倒还罢了,吃力不讨好至少不丢性命,可若犬戎来了,咱们若不早谋退路,必死无疑”
“越是如此,越要整顿城防。”岑参在旁听得此处,再也忍不住道:“总不能不战而逃”
“战了再逃,为时已晚”
李白望着高适,又看了看叶畅,他极聪明的,想起方才高适叶畅所言,顿时想通透了:“来这化隆城,乃是你们给皇甫大夫献的计策,方才那模样,是你们做给犬戎探子看的?”
叶畅没有想到,一个杨景晖便看出了他们的计策,与高适对望了一眼,便有些尴尬。
“杨将军,既是你不避嫌疑以诚待我,那我也坦诚相告,太白说得不错,此计不是皇甫大夫所设,乃是我自告奋勇。”叶畅开口道:“我与皇甫大夫假作不和,他将我驱于此处,又令我携匠营来,原就是诱犬戎来攻……只不过却不知他为何会将王难得部调回去”
“啊?”杨景晖听得这个,也不免有些尴尬:“若是如此……咱们就只有想法子撑到援军来了,援军若来晚了,咱们……可就惨了。”
叶畅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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