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倚在银幕下的舞台边,与他的顶头上司,州警队副队长马汀·傅列尔并肩站着,看着怀迪·包尔斯指挥着那辆验尸官的箱型车,引导它缓缓地倒车,沿斜坡往下,接近凯蒂·马可斯陈尸的长廊入口。怀迪自己也一路退着,高举双臂,忽而往左忽而往右,齿缝间不时还会冒出一两记尖锐清脆的哨音。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几个定点间来回穿梭:两侧的黄色封锁胶带、箱型车的四只轮胎,以及后视镜里司机那双紧张不已的眼睛;他态度之认真,要求之严格,简直像是正在应征一份搬家公司的差事似的。
“再往后退一点儿。方向盘打正。再来,再来。停……就这样。”终于满意了之后,他大步向前,拍拍箱型车的后门。“技术不赖嘛。”
怀迪打开车后门,尽可能地把车门往两侧推,要它们形成一座临时屏风,阻挡掉所有闲杂人等的视线,不让他们看到银幕后方那一幕。西恩有些讶异,他根本没想到要在凯蒂·马可斯的陈尸处前弄出这样一道屏障来;但话说回来,怀迪处理凶案现场的经验比他多多了。这匹经验丰富的老马,西恩还在忙着参加高中舞会,忍着不在舞伴面前挤青春痘的时候,他恐怕就已经出道了。
坐在箱型车前座的两名验尸官助理各自开了门,正要下车的时候,怀迪赶忙出声制止。“嘿,老兄,这不行。你们还是得从后门爬出来。”
两人摔上已经开了一半的车门,从后门爬出来,消失在通往长廊的楼梯尽头,准备将尸体运回去。随着他俩的身影渐渐消失,西恩突然感到某种尘埃落定的确信: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他的案子了。其他警察、采证小组的专家、坐在直升机里或是挤在公园四周封锁线外的那堆记者,很快就会找到其他事情去忙去追逐了,而凯蒂·马可斯的死则会变成他和怀迪的责任——将报告归档,准备证人口供;然后,当眼前的众人在烟灰缸堆满烟蒂、空气不流通的臭烘烘的办公室里忙着处理那些交通事故、盗窃案、抢劫案与自杀的时候,他俩依然得面对她的死亡。
马汀·傅列尔两手一撑,两脚晃呀晃地坐上了舞台边缘。他刚刚从乔治莱特高尔夫球场赶过来,一身蓝色POLO衫与咔叽裤底下,还隐约闻得到防晒油的味道。他两只脚不停地敲打着舞台侧面,西恩感觉到一丝隐忍的愠怒。
“你以前跟包尔斯警官合作过,对吧?”
“是的。”西恩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西恩看着怀迪把一个穿着制服的州警队队员拉到一旁,手指着银幕后方的树丛对他交代了些事情。“我去年跟他合作过伊丽莎白·皮特克凶杀案。”
“那个去申请了保护令结果还是让前夫干掉了的女人,是吧?”傅列尔说道,“听说她前夫还讲了一句有关保护令的名言?”
“他说:‘保护令保她的,不关我的事。’”
“他最后被判了二十年,对吗?”
“二十年,没错。”西恩只希望当初他们给了她一张更有力的保护令。她的孩子最后只能被送到寄养家庭,糊里糊涂地长大,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娘死了爹坐牢,他妈的他到底要跟谁?
怀迪终于交代完了。那个州警队队员往树丛走去,一路又招了些伙伴同行。
“听说他爱喝一杯。”傅列尔说着将一条腿抬了上来,曲着膝盖顶在胸前。
“上班的时候没看他喝过就是了。”西恩说道,禁不住纳闷起来,在傅列尔眼中,需要被看管的人究竟是谁,是他还是怀迪。他看着怀迪弯下腰去,低头研究着箱型车后轮附近的草丛,蹲下去之前还细心地将运动裤的裤脚拉高了,仿佛他穿的是一套布鲁克兄弟牌的西装。
“你那伙伴请那什么病假,伤了什么鸟脊椎不能动,非得请长假去一趟佛罗里达,玩玩水上摩托车和拖曳伞当疗养是吧,我是这么听说的。”傅列尔耸耸肩,“包尔斯听说你要回来了,早早就要求和你同组。好啦,现在你回来啦。你上回搞那什么鸟飞机,不会再犯了吧?”
复职第一天免不了要吃些屎,这西恩早有体会,尤其是来自傅列尔的屎。他以充满悔恨之情的声音说道:“报告副队长,那是一时冲动犯的错,不会再犯了。”
“不只一时吧。”傅列尔说道。
“呃,也对。”
“你的私生活一团糟,狄文,这是你自己要处理的问题。我管不着,不要影响到工作就对了。”西恩望向傅列尔,在他眼底看到充饱了电的电极棒似的火光。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也明白这意味着自己此刻只管听讲,连讨论都免了。
妈的,随他吧。西恩吸了口气,再度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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