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里安静了两分钟。郝日阳看了看乐平,乐平犹豫了一下,对着章阁锋作了一揖:“堂主,我们的钱都赔光了,不赔钱警察又不放我们……”嗫嗫嚅嚅的不知怎样往下说。
章阁锋知道这些喽罗想说什么,不耐烦地摆摆手:“各位兄弟辛苦了!好吧,这十个大洋就由堂里出了。”拿出十个大洋交给郝日阳,“你们谁出了的就拿回去。好了,都去歇歇吧。”
“多谢堂主。”郝日阳双手接过。
“但,堂主,警察说,这些乞儿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要我们赔。”乐平又嗫嚅着说了一句。
“你们都走了,他们以后还怎么找你?”章阁锋不知怎搞的,觉得自己心里很乱,虽是强忍着不快,但语气终已露出不耐烦来。
“警察把我们的地址都登记下来了。”费猫哭丧着脸道。
他挨了乞儿两棍,见堂主却没有问候自己,原来是心中有气,现在还加上怨。
“你们为什么不会说个假地址给他?”章阁锋觉得心里越来越乱,以前他是肯定会记得安慰一下这些小喽罗的。
“我们不敢,怕警察当即去查,又会说我们有意欺骗他,罪加一等。”费猫真是越说越难受——现在在公安局,自己是有了案底了。
“好吧,好吧。”章阁锋似乎已无法再听下去,本来镇定下来的心又有点不安起来——总觉得心上有一个金城的阴影,“如果警局还要你们赔汤药费,我自会跟他们计较。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众人见再说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便参差不齐的应声:“多谢堂主。”退了出去。一出了大门,费猫和戚权就抱怨起来:“堂主也不问问我们被人打的事,也不给点汤药费。”乐平道:“算了吧,今天堂主好像心情很不好,他答应承担以后还要赔的汤药费,不用我们自己出。那也算好了。”
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各人有着自己的看法,这伙在警局里还挨了警察几下拳脚,被吓是心惊胆战的帮会喽罗便各散东西,各自回家吃饭了。留在堂里的章阁锋却是坐立不安。他又觉得可能是金城指使乞儿们这样干的——其他堂口似乎没有必要跟自己这样过不去,但又确定不下来,说不定是这伙乞丐自己纠合在一起想欺负东主以求多乞点钱呢?
一个人最感难受的事之一便是觉得受到威胁,却又不知这种威胁来自何方,又无法确定如何下手去调查,了解清楚——那就有力也没处使,不知拳头打向哪儿。章阁锋现在就面临这种困境,他当晚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总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件事。直到半夜,才猛然想起周韦青,对!去年他要“过底”去广龙堂,自己并没为难他,平日里彼此也没有什么恩怨,可以找他探探口风!
就这样决定下来,章阁锋一大清早便起了床,随即把自己的亲信保镖夏元叫来,他知道周韦青未过底到广龙堂前,夏元与周关系很好;周过底后,两人私下仍有来往。吩咐夏元道:“你跟周韦青是好朋友,你今早就请他出来去玉昆茶楼饮茶。不要说是我要你请他的。”
夏元领了堂主的命令,也不多问,八点来钟,便直接去林氏宗祠找周韦青。
昨天乞儿大闹华实楼的全部经过,金城昨晚在小洋楼自己的房间里已听了陈应的详细享报,今早也没上茶楼饮茶,只在堂中吃了早点,便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看当天的《国华日报》(上面载有“群乞大闹华实楼,警察奋勇定骚乱”的报导)一边思量下一步的行动。突然周韦青走进来,向金城请假,说朋友夏元相约去饮茶。
金城一听,心中怔了一怔。他知道夏元是章阁锋的亲信保镖,来找周韦青去饮茶,大概就是章阁锋的主意,目的不说自明,自然是与昨天一事有关,但表面上只当不知,淡淡地道:“好吧,堂里没什么事,你去吧。”
“多谢堂主。”周韦青拱拱手,高兴而去。
金城看着周韦青出去的背影,心中反而大定,可以确信周韦青并非章阁锋派来做卧底的奸细。周韦清说得很坦然,神态一丝也没有异样,完全是以为夏元作为朋友来找自己出去饮茶聊天而已,金城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道理非常明显,如果周是章的奸细,章绝不会要自己的保镖公开来叫周出去以了解情报——完全用不着这样,周有很多时间是自由的,他完全可以偷偷去找章报告。
金城暗暗舒出一口长气,首先他兴幸自己的谨慎,没对周韦青透露过要对付章阁锋的口风,现在哪怕周对故主仍有旧情,也不会说自己是有意向章阁锋挑衅;其次也兴幸自己没有看错人,把周韦青留在身边——他确实不是奸细。根据这一情况的变化,金城心中暗喜,并慢慢想出第二计来:章阁锋看来是死期近了,不必要乞丐们捣乱到要他来跟自己交涉了!
周韦青与夏元一边聊天一边慢慢踱步,穿过惠爱东街向北走,不一会儿便来到玉昆茶楼。当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茶楼没有多少人了(当年的省城老百姓是喜欢饮早茶的,天蒙蒙光就去上茶楼,所谓一盅两件,当早餐,吃完后便去上工)。两人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开了茶,然后便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周韦青以为是好朋友相聚而已,而夏元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堂主另有何意。两人正谈得高兴,章阁锋带着五个贴身保镖走了过来。
周韦青一看,连忙起身——章过去毕竟是自己的堂主,抱拳作了一揖:“章堂主早晨!”
章阁锋也即拱手还礼:“韦青兄,早晨,早晨。”
几句寒喧后,众人落座,又说了一些闲话。章阁锋突然话题一转:“韦青兄,昨天贵堂指使乞儿大闹华实楼,你为何不事前通知一声啊?”
周韦青一怔,一脸的惊愕:“什么?广龙堂昨天指使乞儿大闹华实楼?小弟没听说过埃”章阁锋也怔了怔,他本来以为周韦青会为金城辩护,却料不到他竟是一脸茫然,看那神态不是装出来的,是确实不知道。这么说,难道不是金城指使的?盯着周韦青又立即紧迫一句:“老弟不是金城的保镖和传令官吗?”
“是埃小弟是金城的保镖和传令官。”周韦青回答得十分坦然,“章堂主,发生了什么事?广龙堂跟贵堂发生争执了?”
“金城没有指使乞儿来我地头捣乱?”章阁锋不回答周韦青的反问,而是又紧迫问一句。这里是义兴堂的地头,而且他跟周韦青是七对一,周韦青不敢不据实回答。
章阁锋这种问话本来是很不友好的,在黑道上很容易就会造成纷争,但他确实心急想知道真相,好作防范,故连历来的那种深沉淡定的机谋也顾不得了。如果金城真是想对自己下手,他就有可能立即投靠其他大堂口如洪胜堂、三山会以策安全,又或带上多年来搜得的钱财偷偷逃出省城,从此“金盆洗手”,安享下半世,总之是“车不立险地”——他深知不管是群殴还是独斗,是用计还是心狠手辣,他都不是金城的对手。
周韦青也已察觉出了这种不友善,但他是确实未曾听说过金城指使乞儿去义兴堂地盘捣乱之事,便很坦然地道:“章堂主,实话实说,对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故意挑拨,想造成两堂纷争,自己从中渔利?”
周韦青的笃定使章阁锋心中疑虑少了些,他继续盯着周韦青的脸看了一会,见周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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