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盯了他片刻,竟也笑了,道:“为什么不是你给周修达打电话?你是他爸,我和他又不熟。他也不一定听我的。”
她也不傻。周思邈的心思是昭然若揭了,生怕余颂将来有发展与姜宏成为对手。每年归国的艺术家有不少,看着风轻云淡,其实竞争极其激烈。像是几大唱片公司,在亚洲一般只签两三个钢琴家,签过一个中国人,合约到期前不看其他人。至于回国演出也是类似的逻辑,同一类型的只挑最好的,剩下的人里,第二和倒数第一毫无差别。
余颂又在牙疼,不方便多说话,直接就要轰人。周思邈退到门口,索性就撕破脸,道:“你不要再做梦了。好好为你家里人考虑吧,看看你妈这样子,连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吃的穿的都那么破,以后都没钱养老。你要是出国回来不能成名,欠下一大笔债,你对得起她吗?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不要让你父母为你的理想买单。”
余颂道:“说的对,但这不是我的理想,是我妈的。我根本就不想弹琴。”强硬关上门,她扭头去看母亲。
余母眼神闪闪烁烁的,显然已经被周思邈说动了。她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也不一定要你出名。随便找个老师混日子,对你是屈才了,但是在其实不错。那个日本教授很爱才,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余颂道:“不可能,我不会去日本读书的。我必须要去最好的学校,找最一流的老师,这样才能混出头。”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上次肺炎都咳血了,这是会死人的病啊。我不想你在外面出事。”
“这就不是大事。我现在又没死。”
“我心疼你啊。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现在说这话太晚了。”余颂卷起自己的裤管,强迫她看向那一道道旧伤。最新的一道伤口甚至还没有完全变成白色的疤痕。“你以前打我的每一下是为了什么?你毁了我的童年,毁了我的快乐,把你的梦想强压在我身上,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放弃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有退路。如果将来我成名,你就是钢琴家的妈妈。如果我失败,我们也是一起完蛋。妈,我们在一条船上。你退出不了了。我要去美国,你要支持我。这件事就是这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啊?”
“你逼我的。”
余母以难言的愕然紧盯住她,嘴唇颤抖。她终于忍耐不住情绪,蹲在地上,痛哭起来,道:“妈妈也想帮你啊,可是我做不到啊。去美国学琴要好多钱,奖学金也不够。万一你没有学出个结果呢。万一呢?我输不起了。妈妈错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在母亲的哭声中,余颂收获了一种惨淡的胜利。她一直期待着母亲认错,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以退为进的时候。母亲终于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无力再供养一个天才的女儿,想要半途而废。可她却已经背负着母亲的梦走了太久,无力再从钢琴家的迷梦中的醒来。
余颂沉默良久,等着母亲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才开口,道:“我也不逼你什么了。我知道你也帮不上我什么。我出去走走。你有空可以帮我求神拜佛,只要有人瞎了眼选中我,出全额奖学金,你就不用花一分钱。”她比安思雨更能压抑脾气,要走时没摔门,而是轻轻带上,很平和的心伤。
第23章
离开家,余颂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因为是白天,街上人头攒动。她戴着口罩,边走边哭,但没什么留意到她。这个世界依旧毫无变化,哪怕她得了奖回国,世界也依旧匆忙,无心垂怜一个无名小卒。
穿过两条街,余颂鬼使神差走入一家琴行。这样的店铺早就摸透商业趋势,愿意来买琴的基本都是年轻的父母,对孩子寄予厚望,所以导购基本会推荐钢琴入门课程。余颂看着不像是有钱人,也就没人愿意来应付她。
店员正忙着给一位年轻母亲推销课程。这类人连话术都是大同小异,永远面带微笑,道:“这个年纪正是最关键的启蒙阶段,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
余颂暗想,或许当年她的父母也被同样的话蒙骗过,由此在一念间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年轻的母亲很是心动,正在五千和八千的课程中犹豫不定。这时,一个怒气冲冲的母亲闯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个哭哭啼啼的男孩。她显然是来投诉的,大吼大叫道:“我要退课。你们的店长在哪里?你们的老师不行,教得根本不像样。我儿子学了一周,都没学会一首曲子。”
店员急忙拉她到一旁,劝道:“这位家长,请不要大吵大闹。可能是你的儿子比较慢热。我们的老师都是专业的,是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
“音乐学院毕业的人有多少?这种人就是找不到工作,才会来你们这种地方教小孩。要是有本事找出名了,这种劣质品还要收我一万块。退钱!我要全额退!”店员决定不了这种事,只能拉着这对母子到里间与店长商量。
如此一闹,自然是搅黄了一笔生意。原本要付款的那位母亲立刻就要走,店员挽留时,她毫不客气道:“算了吧,还是省点钱给我儿子上奥数课吧。学艺术要饿死的。”
余颂忍不住出声,道:“不管是奥数还是音乐,都是你帮你儿子选的,就不能问他的意见吗?如果他喜欢音乐或者有天赋,难道你也不让他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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