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指着那栋古怪房子说:“那就是你家吗?”
少年笑道:“那怎么会是我家,那是我的厨房。”
“厨房?”
“是啊,我家在季连城。”
“季连城?妙极,我刚好要去季连城。我叫有莘不破。”有莘不破心念一动,道:“你叫马蹄吗?”
马蹄心中一跳,已听少年道:“马蹄?谁啊?不认识。我叫芈压。你要去季连,那最好就住在我家吧。”
有莘不破道:“住宿就不用了,我带的人太多。”
芈压笑道:“不要紧,我家大得很,就是一百个人也住得下。”
有莘道:“不止一百个人。”马蹄吓了一跳,芈压也有些诧异,道:“商队?”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芈压道:“那也无妨,季连这么大,多来几个商队也安排得下。”
有莘不破道:“季连城城主姓芈,你……”
芈压笑道:“那是我爹爹。”三两下收拾好渔具,随手抛下一块布币,对有莘不破道:“跟我的厨房走。”转身进了房子。
有莘不破正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却见那房子的墙根突然冒起火来,连惊呼也未发出,房子已经稳稳飘了起来,“房子”底下有百十只火鸦托着,向前飞出。
有莘不破大笑,道:“这个有烟囱又会冒火的‘大盒子’,到底是房子还是车啊!”
眼见房子已经飞出数丈以外,便要策马,马蹄急道:“我、我就是马蹄。”
有莘顿了一顿,随口应道:“哦,是吗?跟你哥哥说谢谢他指路。”纵马驰去。
马蹄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男人就应该这样活着!”
他向芈压临走前抛下的布币走去,俯身拾起,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抓起那尾早已缺水而死的青鱼,寻路找到马尾。
马尾拿着一小块不舍得吃的麦饼,一见到马蹄,高兴地塞进嘴里,说:“你看,我刚好吃完。”马蹄道:“哥哥,刚才有个骑着马、背后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的男人向你问路吗?”
马尾点头说:“是啊。不过那女人很漂亮吗?她就像我们老家那个湿淋淋的山洞里长出来的马尾草。”
马蹄道:“那是扶风草啦。”
“马尾草!”
“好啦好啦,我们走吧,走得动吗?”
“嗯!”马尾肉颤颤地站起来,跟着弟弟进了城。
陶函商队虽然还没到,消息却早已进城,满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虽然陶函历来只做上等行货的买卖,但带动的却是整个季连从上到下的价值链。陶函的人众需要吃喝,食肆的生意便火起来了;陶函的马匹需要喂养,柴草就贵起来了;陶函的车具需要整修,木匠铁匠就动起来了;陶函的勇士需要寻欢,妓女就值钱起来了……而要和陶函谈生意的人,也需要应酬,需要交际,需要大量的酒肉和大量的女人。买了陶函的货物再转手,又形成了第二围的交易圈……市面动起来以后,人流就多了,乞丐出动,小偷出动,无赖出动——总之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在一日之间因陶函商队的到来活跃起来。从最上等的酒楼到最低贱的贫民窟,都离不开一个话题:陶函商队。
“原来他是那样了不起的人!”马蹄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他那样。”但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因为那只会惹来耻笑。
他带着马尾来到城北的茅屋群,到了自己的地盘,看到画着一条歪歪斜斜的马尾巴的破墙下睡着一个小乞丐,冲过去一阵暴打,一边道:“你竟敢在老子的地盘睡觉!”把那个残废的小乞丐打得哭爹喊娘地逃跑了。他让马尾在墙角下呆着,用死青鱼换回了两块麦饼,撕下一半自己吃,另外一个半给了马尾。
“哥,你在这里呆着别乱跑,我去打打猎。”打猎的意思,就是去找赚钱的活儿。就像他前几天发现有一个贵公子带着一座会飞的房子在那个湖边钓鱼,便赶紧上去巴结,希望是一条财路。他在那里小心伺候了三天,不敢多说话,连名字也不敢问不敢报,所以直到今天才知道那小哥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少城主!
马蹄刚要走,马尾问:“你不去老巫那里学字吗?”马蹄道:“先去学字,然后去打猎。”马尾道:“小心些,不要像上次那样给人发现,打个半死。”
其时日已过午。马蹄从季连火巫家的狗洞里钻了出来,一路寻思这个月的营生。突然街上人潮涌动,纷纷嚷道:“来啦,来啦,陶函进城了!”人潮向两边迫挤,让出中间一条宽敞的大道。马蹄在无数人头的间隙中看了个饱,直到商队过尽,尤自呆呆出神。回到城北,兴高采烈地对马尾描述着:“威风!真是威风!领头的那人腰盘大蛇,头上飞着一头好大的鹰,座下跨着好骏的马!威风,真是威风!还有他后面的那车!天!那车竟像是花做的,那个香啊,隔着一座山也能闻到。车里那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倚在花丛里睡觉,肩头上还睡着一头狐狸,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总之这些有钱人真威风,也真他妈的奇怪!”
马尾却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马蹄那么高兴地说,他也就那么高兴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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