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攸看着二人的痛苦之状,不知觉眼泪竟落下,“他二人本不至于拼到如此地步”。她看着莫起,想起他说的话,“我来护你”。初次见面时,他着实是个讨嫌的家伙,无理取闹,搅黄了比试;第二年碰巧与他同台,那舍命一搏、绝望的眼神,似曾相似;后来崖上相遇,方才得知他就是师傅的另一个弟子,他的机关鸟带给人希望,就算同他的飞鸟一起滑下高崖,粉身碎骨,也是不怕的;再后来,冰冷的石室,隔绝的逼仄天地,却另有一番温存。她不知这种感觉是什么,可是她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像他的所作所为一般。
如果今夜便是最后一夜,那她便看不成祖母口中的景色了,虽有遗憾,但好歹是听过故事,听过故事,便和身临其境没什么差别罢。
白璃攸想到此处,眼泪扑簌簌地淌下来,晶莹似珠,白云山川远去;浩瀚沙海缥缈不可及;林深处,清涧流淌处,异域人家,炊烟袅袅不可捉摸;驾一叶扁舟,趁东雪,行至无垠湖心,温壶酒,或佳偶作伴,或挚友推盏,皆入梦中画。今日与良辰美景作别,也是与祖母作别,与少时作别,无柳枝相赠,唯有一舞,名曰“望月”,堪慰白云山川,浩瀚沙海,林深人家,湖舟雪酒,以及带来这些的慈祥老者。
白璃攸自幼有过目不忘之能,被困石室的短短一夜,她已将《望月》熟记胸中,只是尚有许多不解之处,然而今日今时此番情景,诸般不舍,诸般告别,竟令她对秘籍中的心法口诀有所领悟。秘籍本是死物,只教内外功法,不言其他,而《望月》读之,竟令她尝出一股淡然的离愁,久久不能释怀。
白璃攸依着招式舞起来,白月光撒下,她便如不沾染尘世的仙子,于黑夜中发出荧光,一招一式,令人观之静心如平湖,而每次变招,便如往平静的湖面掷一块巨石,千层浪起。左煞也被气势所染,好似陷入梦境一般,手边内力撤去,莫起莫洛二人摔在地上,抽搐着。不过他毕竟久经江湖,迷药幻术都略懂一二,立马催动内功与之抗衡,然而白璃攸所施展的招数着实博大精深,每换一招,左煞都会如深梦惊醒一般,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几招下来,左煞终于招架不住,“哇”得一声吐出一摊鲜血。
黑暗中,不知名处的高人似乎便在等这一刻,等望月之舞。
这一招不分敌我,就连无名也沉陷回忆之中,清泪两行,嘴边觉有湿润之物流出,顺手揩去,看到手上殷红,才知自己也入望月招式之中,受了内伤。
莫洛呆然望着起舞的女子,不禁惊叹她习得如此高深奥妙的功夫。
莫起看向白璃攸,她便如柔若垂柳,一举一动也似轻风扶细柳,全然看不出咄咄逼人的攻势,只让人生出离别之意,或离人,或离乡,或离志,种种别离,萦绕心头,且驱之不散。而此时此刻,虽境况凶险,然而月色正宜,佳人起舞,场中一时落针可闻。莫起沉浸在舞姿中,目中含光,面上挂泪,苍白的过去没有什么好作别的,他想到的只是一段巧遇,一方石室,少女惬意的睡姿,手心的温存,以及她口中的大千世界,若跟这些作别,他一想,便泪如泉涌,心揪着痛,加上之前受的内伤,两眼一黑便晕死过去,不必再受这离愁的无尽折磨了。
在场的每个人,但凡看了白璃攸的招式,便会不由自主摄入其中。但是有些人仅仅是觉出这舞姿中的凄凉别离别意,并没有受到内伤;另一些人则似被这功法抽了魂魄,面上血色时有时无,体内精血不受控制地冲撞经脉,从而受到重创。究其缘故,便在这望月功法之中。白璃攸顿悟的是望月中的“弄月”一式,此招式实则属于摄人心魄的幻术一类,奥妙之处在于静和动二者之间的转换,时而静,时而动,静则如万籁俱寂,使人心生超脱离世之意;动则如天罚降世,使人生出惧怕、不甘和愤怒之情。而这动静之间频频变换,正如这世间的无常世事和喜怒哀怨,越是经历此间种种,越是深陷其中,所以便会受制于弄月,若非弄月止歇,永久不得脱困。正因如此,那些心智尚浅、未经世事的少年,亦或是万般诸事皆抛脑后的潇洒之士,往往不会受到弄月的影响,等同于此招对于他们是无用的。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当此之时,黑暗中的高人终于现身,众人丝毫没注意到他是何时进到场中,并且便在白璃攸的身旁,他对白璃攸道,“女娃,你天资不错,这弄月一式虽然生疏,不过小小年纪能领悟这般招式,也是难得。”
白璃攸抑住心中惊讶,道:“承蒙前辈抬爱,敢问方才帮莫起莫洛的,便是前辈吗?”
高人道:“谈不上帮忙,老朽便是来凑个热闹,顺便领略领略这望月功法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白璃攸道:“前辈说笑了。”
高人摆手道:“别前辈晚辈的,整得老朽好生不自在,咱就开门见山了,做我徒弟如何?有我在,无论你想去哪里,没人能拦得住你。”
城墙之上,一众将士正严密注视着半山腰的一举一动,点点火光攒动下,那群黑色人影更神秘了,虎贲这边没人猜得到他们要做什么,只料定准没有好事罢了。只听两位站得稍远的士兵低语,“你猜他们在做啥,神神秘秘的?”“咱也不知道,不如你下山探探去?”“……诶,你说,他们是怎么把那么大的投石车搬到山上来的,我昨日可是看见了,好家伙,藏在密林里,得有七八丈高!”“你可瞎说吧,还七八丈高,他们咋不上天呢?我觉得着充其量也就两三丈,找十来人抬着也抬得上来。”“放屁!那么小的投石车,能从半山腰打到咱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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