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查出其中唆使之人的来历?”忆起当时的情景,司马厝眸色微沉。
被放下的寒铁铸剑虽未出鞘而沉威穷逼,引人颇多忌惮,总算使场面渐稳消停。那壮年倒是机敏,见势不对,立即借着适时退入人群,眨眼间逃得不知去向。
“从来都没有谁可以做到形单影只地呼风唤雨,但我并不是对此舍弃不下。”云卿安把脸埋在司马厝的领间蹭了蹭,似带了哀求般的缓声道,“只是,要真到了那个地步,隔岸观虎斗而坐享其成的人就是昭王了。允我不再深究可否?司马……”
“凉州受灾时,哀鸿遍野,今得赈渐复,仍是满目疮痍。纵凶的人,在下一刻也能心安理得地成了仁善之辈。他们端着一副翩翩神仙相,实该被装裱作滥流之巷揽客匾,玉堂高所投名状。”
“依你所言。”司马厝道。
司马厝轻笑了声,牵着他往庙里少风偏安的一处位置去,说:“应付朝官不易。夜已近半,你且休,我守着。”
云卿安向来对那些装模作样的朝官这般的嘴脸嗤之以鼻。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知不可而为,一些事做就做了,考虑不来结果,问心无愧本来就难。”司马厝的声音很轻,是沉重过后的释然,“可是卿安,这就已经很好了,真的。”
云卿安忽而撤了手,又若无其事地阖了眼,笑容稍纵即消。····因此刻的他陡然意识,这般所举竟似乎亦是他的投名状,专用来交予司马厝的。
曾满身斑驳不曾有外人觉疼,郁气横生,而他如今竟蹒跚学步着试图去推己及人。他承认虚伪,惟愿司马厝别嫌他太过难堪,只一个企图了。
——
御门听政,则于适所正中设御榻及本案。黎明时分,及代天子升座后,起居注官列于西阶,各部院奏事大臣列于东面,各就本位。
“刑案之处置绝不容姑息,屠杀无辜家户满门实属罪大恶极!”刑部尚书汤颍疾言厉色,道,“张统领为罪犯中地位最高者,将之问罪毫无疑义。至于其他暴徒,捕获则需按法将其斩首处死,断不能使这些为非作歹之人得以苟延残喘。”
闻言,张从顺的心又往下坠了几分,置身于百官各异的目光中,如陷泥泞。事发突然而难有征兆,短短时日之间,他竟已被认定是犯案之人,戴罪之身。
这始于他的下属。
上直卫亲军中的彭宥以及另外几名世袭千户们,领着几百军余耕种屯田,靠父余荫,没学会什么本事却染上吃喝嫖赌的毛病,整天游手好闲,所支军饷也根本不够开销,他们日常自然就得千方百计地寻财。
张从顺对此并非不知晓,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些个混账败类,竟然在这个关头被抓捕指控为谋财害命,这一下就和他扯不开关系。其中实情究竟如何,是否为被栽赃陷害,这连张从顺自己也都不知道,也实在是难以辩解。
“罪犯已然尽数供认无误,证据确凿,张统领,何不明认告罪?”
照常而言,这种情况之下,三法司按照律例判处,又经刑部拍板议决上报给代天子,经同意即可正法,从速办案。可核议的时候,大理寺官员却提出反驳,这是云卿安曾给下的意思。
现在又是几番口舌交锋下来,随即就有人阴阳怪气,意有所指道:“凡事与公沾了边,严肃对待怎么也是基本之礼,就是外边不入流的小衙役也都懂得因事告假的道理。”
这样的场合,也就云掌印久久不来,此番缺席甚至都还没让人知会一声。场下气氛沉凝了片刻,各有忧愁,各有意图。
昭王位至尊崇,从容而端,他的视线在其下众人扫过一圈,落于张从顺的身上停顿片刻,适时地开口道:“兹重大惨恶,狱情已由司、部、该道往复勘核成招,三法司极能推鞫,务得实况,早正国法。张从顺,你可还有话要说?”
“臣……”张从顺面色发青,有口难言,左右而视却见往昔旧友皆冷漠无动。只闻一声令下,带刀众者鱼贯而入欲押他退去,然未想还有转圜的余地。
日晕已升,溢出了人的酸楚。
云卿安姗姗来迟,步至时面色还有点苍白,衣不沾霜,眼神却是冷肃。
令其止下,他象征性地向昭王和在场众官行礼告歉后,开口道:“本印尚对此事存疑,有待细酌。守狱众卒或有酷风残余,审时仓促,不缺有非法凌虐、暴力逼供的嫌疑,故而所得未必属实。”
此话一落,昭王饶有深意地望了云卿安一眼,将身子往后倚了倚还未有表态。
竟然还能来?这着实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无碍。
汤颍不退不让道:“云掌印何出此言?这是信不过下官之刑部所为,还是觉得放任这些枉法之徒多些苟活时日能够……”
“并无此意,只是不可少经推敲,失了公道。宜下令焚其刑具,出其系囚,送刑部重新审录以示公正。”云卿安强自镇定道,虽视线有些难以控制地发黑,他的姿态上仍不露丝毫异样。
临行前遭拖延而耽搁了一些时间,司马厝助他脱身赶回,而他在路上却忽发觉自己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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