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怪躺在炕上发大闷,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父亲看着心里着急,知道都是自己惹的祸,偷着把家里的大洋花光了,耽误了儿子买地,却又不敢劝说儿子。
到了第四天早上,老海怪像突然悟了道,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跳了起来,也不说话,气呼呼走到院子里,找来一些手腕粗细的木棒子,比照窗户的宽度,拿锯一根一根锯下。
父亲在一旁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儿子在搞什么名堂,又不敢上前去问。直当父亲看见儿子,用钉子把木棒一根一根钉到窗框上,才隐约觉得,儿子干这事,似乎和自己有某种联系,心里一阵惶恐,两腿开始哆嗦。
老海怪用木棒,在窗上钉出猪圈门一样的栅栏,又在里屋的门上,安装了两个大铁环,看门窗已经封牢,老海怪转身鄙视了父亲一眼,轻声命令道,“进去!”
“儿啊,”一当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父亲忽然像一个知错的孩子,央求着儿子,“爹知错了,爹改,行不?别把爹关进去啊。”
“不进去,你能戒掉烟瘾吗?”老海怪冷声冷语地说道。
“能啊,”父亲说可怜兮兮地说,“爹从今往后,再也不上吴矬子家了。”
老海怪根本不相信父亲发的誓言,顾不上父亲的苦苦哀求,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像拎一只小鸡似的,将父亲提起,甩进了窗户已被封死的黑屋,随手把门关上,用一根木棒,拴进两个铁环,死死地把门别住。
儿子的冷酷,激怒了被烟瘾折磨的父亲,常年被鸦片烟俘虏的大烟鬼,这时兀然有了勇气,从屋里爆出泼骂声,“小兔羔子,我是你爹呀,快放我出去!你个驴进的,一小你死了娘,我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眼面前,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能挣俩钱儿了,就老少颠倒着做,管起老子啦!爹这么大岁数啦,还能活几年?就好抽口儿大烟,花你俩钱儿,看把你心痛的,你就下得狼眼去,把爹关起来呀?还不赶快给爹放出去!”
骂了一会儿,见儿子还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大烟鬼沉不住气了,又骂出脏话来,“你个鳖犊子,快放爹出去呀!小王八羔子,早知你这么歹毒,还不如当初把你甩到南墙,喂苍蝇,操出你这个鳖犊子,翅膀刚奓煞开,就敢来欺负你爹了!”
老海怪并不理会父亲的辱骂和哀求,自己洗菜、刷碗、生火做饭。做好了饭,先盛一碗,从门缝递给关在黑屋里的父亲。骂声不绝的父亲并不领情,接过饭碗,把一碗饭摔到门上,饭粒从门缝溅了出来。
老海怪堵着气,把溅在地上的饭粒收拾起来,送给猪吃,自己从锅里另盛出一碗,蹲在灶台角上,胡乱吃了起来。吃过晌,又套上车下地里去了。
傍晚从地里回来,老海怪见父亲还在骂,只是骂声明显比中午小了许多,骂声里,掺杂着一些痛苦的呻吟。
老海怪清楚,那是父亲烟瘾发作时的呻吟,便不去理会,心想饿他三天,差不多就能帮他把大烟戒了。
以后的几天,老海怪照旧做好饭,一个人吃完,就下地里去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老海怪回家时,听见黑屋里没有一点声息,就相信父亲准是把大烟瘾戒掉了,变好了,心里挺高兴,一时忘记了肚饿,顾不上淘米做饭,轻手轻脚地从门环上取下木棒,防备父亲会乘他一不留神,从屋里蹿了出去。老海怪轻轻推门进去,想看看戒掉了烟瘾的父亲,此刻正在干什么?
门推开了,躺在炕上的父亲却并不理睬他。老海怪以为,父亲这会儿,正在和他怄气呢,便走过去,想和父亲说句软话,赔个不是,求得父亲原谅。不曾想,刚到父亲身边,老海便吓了一跳,头皮一阵发麻,两腿一软,差点跪下。父亲这会儿,四肢摊放在炕上,头上血肉模糊,两眼怒瞪着,一动不动躺在炕上。
老海怪毛了手脚,没了主意,稳稳神儿,转身跑了出去,直奔刘老三家。
刘老三也刚从地里回来,正往马槽上拴马,见老海怪气喘吁吁地跑来,便知他们家又出事了,张口问道,“什么事?海怪,倷爹又惹祸啦?”
“没有。”老海怪摇晃着头说。
“那你慌忙急乱地跑什么?看你那头汗,我还以为倷爹又惹祸了呢。”刘老三说道。
“三大爷,”老海怪急瞪着眼睛,不知怎么才能把话说清楚,“俺爹真的出事了。”
“出什么事啦?”刘老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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