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许沉思间隙,相反处传来一阵猛烈的树叶晃动,还有那样明目张胆的衣袂簌簌声,那群人又惊又急,收了图纸于怀,飞奔而去。
良久,林间恢复一片寂静。
又有知了烦腻地叫唤,枝繁叶茂间,斑驳朦胧的光晕糊在她惨白的面孔上,那阵声响,险些骇死了她惶惶不定的心,一阵惊叫湮在喉间,几欲吟出。好在是旁人,她又有些不安,那群人这样肆无忌惮,不会察觉了她的存在罢。
梳拢妥帖的鬓角黏在脸颊边,她伸手一撩,缓缓转身,欲寻原路返还。
万古长青的油茶树旁,立着一修长人影,衣衫轻便,手执长剑。
恍若梦境的巨大欢喜,兜头兜脑地迎面而来。
林七许,抬手揉了揉微涩的眼角,沁出晶莹一滴。
油茶树下有一方平滑宽大的石面,并着缝隙处的几株鲜妍小花。林其琛从怀中掏出帕子,反复地擦拭,低头不语,眼眶却红得酸。
“无妨的。你我且坐下说话,时间并不宽裕。”能私下见弟弟一面,便是让佩玖起些疑心,她也顾不得了。
林其琛身躯笔挺,闷头闷脑地站着,少年倔强的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眷恋,尴尬和无措。自然,还有轻微的责备之意。
林七许泪光一闪,轻叹道:“你若怪我,姐姐也不生气的。只现下,你怎会在此处?”
且看他衣饰打扮,与那些巡逻当值的卫兵、侍卫也不大一样。
外苑丛林,不是叙说姐弟情深的好地方。林其琛收敛下盘旋在心底的苦痛愧疚,清朗的少年面上浮起不大相符的老成持重,低沉道:“后日行猎,我被调来督查围场,布置人手,现几处不妥。所幸并未打草惊蛇,方察觉蛛丝马迹,那伙人,我盯了好些天了,昨儿回禀了佥事,他命我莫惊动他们,小心行事。”
林七许一怔,立马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现了我,这才故意为之,好引开他们?”
注意到姐姐眼中的关切与忧虑,林其琛扬起温和的笑:“他们多日也有所警觉。可惜,那不过是只肥硕的孢子,和一个匆忙捉捕的小太监。娴妃想吃孢子肉,膳房自要紧着巴结,好在这是深山野林,什么鲜味没有。”
弟弟周全若此,林七许欣慰地点头,又道:“皇家宫苑,你可这般来去自如?”
她飞快地瞧见弟弟神情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却仍是听到他如实的相告:“我上头的佥事是裕王的嫡三子,年少那会是皇帝的骑射陪练,情分甚好。”
寥寥数句,便交代了他如今也是奉皇命办事,且站在皇帝这边。
林七许定定地看着面庞清癯,伴有坚毅之色的弟弟,无依无靠,能为自己筹谋至此,实属不易。到底是她造孽,催着这素来懂事的弟弟,一夕之间,痛苦又无奈地成熟。
弟弟本就早慧,又处事圆滑。
何苦步步逼难。
这样迷惘孤寂的人生,生生摧残了他的稚嫩与天真。
注定前方披荆斩麻,艰难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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