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精英审视地看着他,就沈无漾便露出一个很富有亲和力的笑容来,“您好,请问您是王珍阿姨吗?”
王珍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问:“你是谁?”
“是您的女儿,让我来找您的。”
王珍指节缩紧,她没有关门,也没有说话,沈无漾观察着她的脸色,又问:“您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叫做陈胜男,八年前的九月份失踪了?”
王珍扶着门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画皮霎时掉落,露出隐藏在体面背后一张惨白的真容。
她直接把沈无漾拽进了屋子。
她眼刀淬着直白的烈火,声音尖利,和指甲一起陷进沈无漾的肉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春和镇,洪家村,具体是什么省什么市我没有弄清楚,但如果您能找到这个地方,您的女儿就在那里。”
沈无漾观察着她的表情,顺便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屋里的陈设,这是一间装潢非常豪华的屋子,就像王珍本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一样。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他低低道:“阿姨,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难相信,但您的住址和名字都是胜男姐告诉我的,她眉毛上有颗痣,她说,她是在八年前六月份的时候打车遇见了黑车,她还告诉我,她爸爸叫陈实……”
王珍豁然扶住旁边餐桌,她的脸似乎更白了几分,沈无漾忙说:“对不起阿姨,我知道这很难接受……”
“我相信。”王珍忽然道。
她拉开扶着的那把椅子,拿起旁边杯子猛地灌了口水,剧烈喘息了几下,“请坐,您请坐。”
“阿姨您别怕,我不是什么大师,但我也绝不是骗子。”沈无漾几乎是被她按在了座位上,又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胜男姐转述给我的,她被卖进了大山里,她想要回家。”
王珍长久地凝视着他,眼泪很突然地就滚了下来。
沈无漾慌忙去旁边抓纸,纸放在一堆砂糖橘上面,随着他动作咕噜噜掉下来两个,他一只手去抓,另一只手赶紧给王珍递纸。
她直接蹲在了地上,先是小声呜咽,继而变成了嚎哭,毫无章法地从纸抽中连抽几张纸,将一大团纸按在脸上,像某种动物在悲鸣。
沈无漾没见过这种情况,在他此前实习所做过的每一个采访里,受访对象都挂着和气的笑容,他们比他还要熟练,所以即便他不怎么熟练也没关系,台上的人都是照着稿子念出精心准备的客套话,回头把稿子要到手里改一改,就是一篇可以见报的优质报导。
他的手指蜷了又蜷,到底没有说什么,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发泄。他抿了口柠檬水,又拿出手机备忘录对了一遍,确定陈胜男所说的一切信息都记在了自己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珍终于站了起来,她抬起头,手背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沈无漾正要出言安慰,她却问道:“你见到的胜男,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
不像个人的样子。
沈无漾不知道从何说起,是打结的头发还是破烂的衣服,是癫狂的神情还是背后吃食的肥猪。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最后说:“胜男姐,是很期盼的样子,她和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她希望能看到爸爸妈妈来接她回家。”
但他的心却是很沉的,他脑中反反复复地盘旋陈胜男的每句话,她说“我出不去了,但她们得出去”。
什么样的人,会彻底出不去?
王珍突然扯了扯嘴角,“孩子,你跟我过来,看看她的样子。”
她径直走向了一扇紧闭的房门,沈无漾连忙跟上,见她走到门前,伸手拧开了锁。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她回家。”
她说的是“我”,不是“我们”。猝然意识到这句话后面的含义时,沈无漾已走进了这间屋子。
房间装潢是田园小碎花风,明星海报贴得满墙都是,沈无漾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人他认识,不过拍海报的时候还是个童星,现在已经算半个顶流了。
海报上男孩的脸微微泛黄,旁边是个很大的相框,相框里女孩戴着无框眼镜,柔顺的黑发在空中飘摇,身穿学士服,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自然的笑。
她没有干瘪苍老的脸,没有枯黄打绺的头发,她看起来青春洋溢前途似锦,可她的眉毛上也有一颗痣,昭示着她就是陈胜男,八年前的陈胜男。
她的屋子干净漂亮,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每天都有人在打扫,床头的水晶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多头玫瑰。
一束又一束的鲜花在等待着她归来,而她正在看一眼都嫌脏的地方和猪抢着食,奢望着明天能多吃口饭。
“孩子,你看到的她,是长这样吗?”旁边的王珍低声问。
沈无漾默了片刻,却问:“阿姨,您真的相信我看到胜男姐了吗?”
“我的日子已经这样了,就算你是骗子,我也不会损失什么,但如果你不是骗子,胜男就会有回家的机会。”王珍惨笑了一声,“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要救她。”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骗我。”她伸出手,略带薄茧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流连在女孩的脸上,最后压在了樱桃红色的嘴角。
沈无漾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听到王珍的声音轻而飘渺,“我知道,她不会是这样了,她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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