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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嫁给的齐,新婚之夜,自己又羞又怕,任着齐掇弄,只会怯怯娇泣。嫁过来前只听说英国公府世代将门,齐十一二岁就跟着老英国公上战场历练,血海刀枪里磨练出来的,素日里都是不苟言笑,坚毅刚硬冷冰冰的模样,倒像老虎狮子,恨不得一口吞吃了她,情热之际,脱口说过她像朵栀子花,又白又香。
齐比她要大八岁,冠礼前因着一直在军中,耽误了婚事,二十岁才回的京城,和南安郡王家的婉仪县主订了亲,本待来年迎娶,结果婉仪县主染了时疾,一病死了,为了安慰丧女之痛的南安郡王和王妃,齐等了一年,全了未婚夫妻之情,才又开始重新议婚,不想老英国公又旧伤复发,拖了几月去世,齐继承英国公之位,服父丧三年,等出了孝,已经二十四岁,当初中意的几家闺秀,都早已许了人家,英国公太夫人着了急,正好宁安侯的堂姑姑陆太太是老英国公的堂弟媳妇,因着这层关系,就把自己的娘家堂侄女陆茵推荐给了英国公太夫人。
英国公太夫人也曾听闻过陆茵养的娇惯,但女孩儿在家都是娇生惯养,不是什么大毛病,何况陆茵也没什么恶名声传出来,为了慎重,到底还是下帖子请了陆太太和宁安侯夫人李氏带了陆茵过府做客,亲自相看。
陆茵虽是生的美貌娇俏,但一看就是养骄了的性子,不像是能当英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太夫人心里不太满意。结果陆茵听说英国公府的园子是仿造苏州园林建的,精巧无比,便由齐的两个妹妹陪着去游玩,当时刚刚入夏,院子里那株几百年的云萝开得云蒸霞蔚,周围一圈儿种的栀子花洁白芬芳,香气都能把人熏晕过去,陆茵一看就喜欢得不行,笑声如银铃一般快活的洒落在花丛里,对着齐的四妹妹齐楚和五妹妹齐真说:“若是住在这院子里,哪里还用得着熏香?这架紫萝开得可真美,仿佛连香气都是紫色的呢,日日住在这样美的地方,我真是太羡慕你们了,就我家那个园子……”
谁也不知道,当时英国公齐本在院中,他练武的人,眼力耳力都异于常人,因远远见着陌生的女眷过来,便避在了假山洞里,恰恰把这话听了进去,也把陆茵看到了眼里。
没几天,英国公府的媒人便到了宁安侯府。
为着她喜欢这架紫藤和那栀子花,齐便把新房设在了云萝院,出门就是这架粗壮的古藤,夏日里花开得满园紫烟升腾,十分称陆茵的意。
丈夫比自己年长,又十分宠她,新婚没几日,她就自以为拿捏住了丈夫,便由不得恃宠而骄起来。记不起是新婚第几日了,一日早起,自己正对着镜子梳妆,齐因成亲,得了一月的婚嫁,不用上朝,在一旁坐着等她装扮完了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陪嫁过来的丫头春莺便倒了一盏茶过去给齐,因齐背对着她坐着,她从镜子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只看到春莺那小妮子两眼水汪汪的,瞟了一眼床铺,又忍不住睃了齐一眼。陆茵大怒,她本来就不满意母亲给自己安排的这两个颜色娇媚的丫头,这时见了这般情景,只道齐也对这丫头有意思,不及细想,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宫粉盒子便转身一掷,正打在齐后背,白粉撒了一地,将齐身上绛红色的新袍子弄得白乎乎一片。
屋里人都吃了一惊,她看到齐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不由更加生气,命人打了春莺两下,将屋子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便跟齐闹腾起来。
齐素来不喜多语,是个清冷肃毅的性子,又因军营里待久了,身上自然而然有一股子铁血的气质,国公府里下人都怕他,许多胆小的丫头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陆茵却因见他私下里恋着自己的样子,知道他喜欢自己的美丽娇艳,心下十分自得,故而却不怕齐。便拉扯住齐的衣襟,只闹着说他勾搭丫头。
齐第一次被女人拉着这般闹,心下吃了一惊,初时还解释说:“……就是接了杯茶,哪里看那丫头了?不要胡说!”待见她不依不饶,咬定了他就是和那丫头眉来眼去,便沉了脸,默然不语。
陆茵见他不来哄自己,也不赔罪认错,反而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越发哭得梨花带雨,连齐“好色、贪淫”都说出来,齐脸色越发冷,再不愿意待着,终于拔脚走了。
陆茵哭得倒在床,春栀春茶劝说了半日,她本待要立即打发了春莺,却因尚在新婚,若是传出去未免自己也脸上无光,惹人笑话,只得按捺了下来,却不许春莺从此进房服侍,而拘着她在屋里做些针线活计。和春莺一起选进来的春鹃知道自家小姐不喜自己和春莺两个,也不敢太往陆茵面前凑,若是齐在房里,更是加倍小心。
这边太夫人见新婚夫妇这日居然一个都没来给自己请安,便遣了丫头到云萝院来探看。春栀只得回说陆茵病了。到了这日晚间陆茵气鼓鼓地,早早命丫头们锁了门,不许齐进房,春栀极力劝解,她只是不听。结果齐这晚并未回房,陆茵心里虽然牵挂,却更嗔着齐不肯小意儿来哄劝自己,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半夜,第二天倒真病了。
因着陆茵病了,齐冷了她一日,春栀从小儿服侍陆茵,自然知道陆茵只是嘴硬心软,心里早想着要跟齐和好。便也不和她说知,悄悄去到齐的书房紫竹院,只说“……夫人自幼娇惯,在家随意惯了,一时按捺不住气性,望国公爷勿怪”云云。又说“昨夜国公爷不曾回房,夫人直哭了半夜,如今病了,已是知道错了,只是脸上不好意思的,国公爷好歹进去看看夫人。”
齐听了,想起那张娇嫩的小脸,肌肤雪白,泪珠儿如花瓣上的露珠,不停地滚落,分外可怜可爱。想想她初为人妇,养得太娇了,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是有的,何况她吃醋嫉妒,也是因了太恋着自己,想到这里心便软了,当下随春栀回了云萝院,陆茵本来恹恹地朝外躺着,一听春栀说:“国公爷来了。”当即转了身朝内装睡,春栀打起帘子,待齐进了房,便自悄悄退下。
陆茵空等了半日,没听到齐说话,忍耐不住转身一瞧,却见齐坐在床前凳子上,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忍不住眼圈一红,抽抽噎噎地又要哭起来。齐无奈地上前,连被子把她抱住,低声道:“还没哭够?你也不想想,我若好色,怎么会这般年纪了身边一个通房侍妾都无?你真是太小性儿。”
陆茵见他服软,尤未足意,伏在齐怀中,娇泣泣说道:“以后不许你再看那丫头一眼,不然我不依……”齐只说她无理取闹,却也答应了,陆茵这才心满意足。当晚春茶当值,听着内房动静都羞红了脸,一连要了两次水,还听得陆茵断断续续娇声求饶,这才总算太平了。
不想和好还不到一月,又因为什么小事她不高兴了,只沉着脸不和齐说话,齐是个冷情性儿,素来不惯哄女人的,不知道她又是怎么了,问了两遭儿她不理睬,便不再问,见她不说话,自去了书房,陆茵气性儿又犯了,也不去请,更不许春栀春茶再去说好话请人,在太夫人那里遇见了,也都冷冷淡淡的,太夫人看出端倪来,找了齐来问,齐只说没什么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问陆茵,陆茵便趁机说了一大堆齐的坏处,倒恼了太夫人……这种事数不胜数,她都几乎忘记了是为了什么争吵了。只记得每次自己都不依不饶,定要齐赔礼道歉才肯和好,齐偏又不是这样肯对妻子低声下气的人,总要拖上十几日,或是太夫人出面,或是底下人两边奔走,才别别扭扭的算过去了。
日子久了,齐对她也终于越来越淡,怕了她的纠缠哭闹,每回只要她一闹,还没开始,就先走了,到最后索性定居在紫竹院里,轻易不肯进云萝院了。
“夫人。”却是春茶回来了,喊了一声,才把陆茵从往事中拉出来,“办好了。我照您的吩咐说了那些话,二夫人没说什么,只接了银票,答应一会儿定会为夫人说情。”
陆茵点了点头。二夫人是齐的二弟齐泰的妻子,因齐从小随着老国公在军中,老夫人疼爱幼子,怕两个儿子都去打仗万一有个好歹,便坚决留下了幼子,在国子监读书。因此齐国公府嫡出的两兄弟,是一武一文,学的各不相同。齐的婚事耽误了,齐泰的婚事却没有耽误,十六岁就娶了户部侍郎的小姐为妻,正是这二夫人林氏,倒比齐先成了亲,已经生下一子,因林氏能干,为人精明,又生了长孙,颇得老夫人欢心,便让她管家,在老夫人面前也说得上话。
前世林氏没少给陆茵明里暗里下绊子,或是在老夫人和齐那里不动声色地下些话,陆茵知道她是怕自己长房长媳,正经的国公夫人,夺了她的管家权,这才巴不得她闹得失尽人心才好。但他们真要合离了,对林氏却是有害无利的,因此这次她派了春茶去,除了送银票,只告诉她“……若真和离,国公爷再娶一房,哪里还能似大夫人这样不爱管家,只图轻省的?”林氏也是七巧玲珑心的人,自然一点就通。
陆茵和齐和离,齐必是要另娶的。因着第一个娶的不贤德,老夫人再选媳妇时定然慎重,娶来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挑得起当家主母的担子,能干稳重的才好,这样一来,自己这一房自然就没了优势,管家之权势必要交出去了。
因此就算没有银票,林氏也是必然不希望陆茵合离的。
看看天时不早,厨房那边也送了早饭过来。春栀一看,不过是碗半温不热的白粥,两个包子并一碟子咸菜。厨房的人直接给了小丫头,转身便走了。
这几日的饭菜都差不多,根本不是给主子们吃的份例,夫人向来吃的精细,如何咽得下去呢?怪不得这几日夫人几乎都没怎么吃饭。春栀却不知道,陆茵那时在庵堂里,冷馒头稀白粥,寡盐少油,都算好的了,倒没心思嫌弃这饭菜,却是因着五内如沸,实在吃不下去而已。
陆茵见春栀犹自气愤,不由安慰她:“算了,我也没胃口。大家子里人走茶凉、爬高踩低也是常事,他们想着我今日起就不是国公夫人了,自然不用再做样子,还能给我送早饭来,就算仁至义尽了。我也没胃口,你和春茶吃了吧,省得还要另去厨房拿,又受她们的气。”
这两个丫头因着她的缘故,在府里没少受人侧目奚落。这几日时不时便见她们从外面回来,眼睛红红的,只装着无事,陆茵哪里会不知道。
“那帮子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初上赶着奉承,有什么新鲜东西还不是迫不及待拿了来献宝,只图夫人手里大方,夫人赏了她们多少银子,也不知道赚了多少去,这会子不要说夫人又不是穷得没银子了,就是真没了赏钱,也不该便来落井下石。”春茶忿忿不平。
“都说人情薄如纸,又能如何。夫人今日定了主意,只要眼前这难关过了,怕日后没有她们后悔的日子?”春栀叹了一声,劝了几句,见陆茵真是没有胃口,不想吃,只得和春茶一人一个包子草草吃完收拾了。
陆茵推开窗,那一大片如梦如幻的紫色繁花顿时便撞进了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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