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来到花园小径旁的长凳坐下,泛起点点回忆,“那一年,我在西贡新一军担任政治委员,他刚入伍,是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人很热诚挺讨人喜欢,我记得他刚进部队时细皮嫩肉,显然没有经历过严苛的劳作和军队作战。”
倪蝶认真聆听,黄新继续讲述,“刚进军营的侯一阳吃不了苦,总是耍小聪明逃避训练和外派,身为政委的我给他做过几次心理辅导,一来二去也成了熟人……我记得,每一次他都是爽朗答应,事后却没有一点儿改变,只希望能尽早离开军队,回归工作,正常生活。”
“哎,等一等。”
听着感觉不对劲,倪蝶插嘴提问,“爸,既然你和年轻的侯哥有过面对面谈话,而且还很熟,那为什么后来在火车上没有认出彼此?”
黄新示意倪蝶仔细听,他接着讲述,“在新兵营没待多久,侯一阳就被调动去前线,我的身份和他不同,我可以不用扛枪杆子站岗,拿铁锹挖战壕,所以他经常偷偷翻墙躲到政委办公室,逃避检查和劳役……直到有一次,闲来无事翻看政委笔记本时,发现了你的照片。”
“啊?”
倪蝶愣在原地,黄新轻轻抚摸倪蝶的头发,“当时你还在国外念中学,寄给我的信封里装有照片,让侯一阳看到了……他直夸你漂亮,可爱,迷人,是他梦寐以求的女性。”
“啊?啊啊啊??”
听着感觉天方夜谭,倪蝶连声犯愣找不着北,黄新露出无奈的笑,“当时,我告知他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女儿,名字是黄彩蝶,还在念书,侯一阳嘴上嚷着要娶长大以后的你,还直呼我是岳父,给我端茶倒水,捶肩捶背,我全当做是玩笑话没有多在意。”
倪蝶嘴巴张得老大,手指指着自己,怀疑人生的表情,“啊……侯,侯哥说要娶我?我的天哪,我居然是比姊姊还要早成为侯哥的心仪对象,我人麻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与红色高棉作战的日子。”
站起身继续散步,黄新双手放在身后,感慨那段动荡的岁月,“那一年,步兵师团的参谋长不幸牺牲,军委一下调动不了替代人员,于是任命我担任前线指挥官,也是恰逢这个机会,我把侯一阳提拔做身旁的战地通讯员,关系更近了一步。”
挽着黄新陪走,倪蝶一直纳闷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黄新脚步停在寂静湖畔的前边,随即陷入了沉默。
“爸爸?”
倪蝶歪头提醒,黄新注视平静的湖面许久,淡淡说道:“那一年,就在我们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前夜,红色高棉的残部发起猛烈的进攻,那些被奴役和压迫的民众,被逼迫朝着我们的阵地发起死亡冲锋,成千上万的人在枪林弹雨中倒下,尸体堆成小山一般……”
话语顿挫,黄新语塞,仿佛时过境迁后,那段血色记忆的梦魇依然挥之不去,“师团前线阵地的指挥部防线崩坏,被十几名敌人包围……我们紧急撤离情况万分危急,就在那时,侯一阳毅然挺身而出,果敢冲出去战斗,为其他人争取机会和时间。”
“那后来呢?爸爸,后来呢?”
心弦提到嗓子眼,倪蝶急切询问,黄新表情难过,低头,“我决然不会答应丢下他撤离,他还那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我拽着侯一阳的手久久不放,我清楚记得,他自信满满对我大声喊……你快走,我要是能活下来,一定要把女儿黄彩蝶嫁给我,一言为定!”
“怎么会,侯哥……”
倪蝶手捂嘴嘴唇,眼角开始湿润,黄新言语颤抖,“他孤身一人,自己加上我的两把手枪,要面对十几个手持冲锋枪的敌人,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黄新一把年纪,老泪纵横,掩面痛哭。
这一刻,倪蝶终于明白,长期以来父亲寄托在她婚姻上那份期望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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