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四皇子下令,立刻有士兵摸出一只牛角号,吹了起来。
就在此时,拓跋玉已经率领前锋军队到了此处,他冷眼望着李元衡跑入队列之中,却只是大声向下命令道:“传令下去,纵火。”
那些跟来的数万士兵齐声应是,立即将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扔上了草原,随即退了回去。正是冬末,草木都已经干枯,天干物燥,风助火势,再加上风向从南向北,立刻在整个草原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李元衡暴怒道:“还不快找人扑灭火势!”
拓跋玉还真是狠毒,谁都知道,草原上着火最是麻烦,因为火势猛,速度快,火头高,再加上草原开阔,河流少,火借风势将会迅速蔓延——尤其是对于漠北人来说,火灾发生后的牲畜卧盘形成暗火,有时长达几个月,留有死灰复燃的隐患,是极为危险的。但是草原风向多变,所以大历人绝对不会轻易使用这样的火攻,因为有时候风向一变反而会造成己方的惨烈伤亡!
再者漠北五十万人分批集结,并不曾惊动过大历,他们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用火攻势!拓跋玉明明只是追击自己,怎么会带着火把,难道是蓄谋已久——李元衡还来不及想这些,他只觉得自己足足有五十万人,哪怕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想法子把火势控制住,却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自己的队伍中爆发出无数惨烈的哀号,他回头一看,却是那辆一路带着他们的马车突然爆炸,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无数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已经在火上翻滚,发出异常惨烈的叫声。
那马车,那马车被动过手脚!李元衡难以置信地盯着,明明是蒋华和他约定,让他们漠北出兵,这样皇帝就会重新启用蒋家,可是现在蒋华竟然敢用这样的马车来陷害自己!
拓跋玉骑在马上,冷冷地望着对面的火焰翻滚,目光冷峻。周大寿说的没有错,今天的风向不会影响到大历,只会让漠北人伤亡惨重!而那辆马车也在大火的高温之下突然发生了爆炸,时机恰到好处!
火焰已经烧过了千里草原,李元衡命手下士兵迅速断火道,却无济于事。他恨声道:“蒋华,你好!你太好了!原来一切都是你和他们联合起来害我!走着瞧吧!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显然,他已经将一切扣在了蒋家身上,他甚至觉得蒋家故意引他入京都,就是为了诛杀他,那所谓雪中送炭的马车,分明是加剧火势的催命符,蒋华,你实在是太狠毒了!什么盟约,根本就是为了让你蒋家重新得势的幌子!
漠北士兵们不可能顺风跑,因为他们跑不过火势,他们不得不迎着风跑过来,可这样就落入了拓跋玉的包围圈。这一场仗打下来,二十万军队被俘虏,剩下的二十万人活活被烧死,李元衡只带着十万人仓皇逃走,拓跋玉兵不血刃,大获全胜。这种蹊跷的获胜之法,纵然连大历的士兵们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赢得了胜利。
拓跋玉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长眸闪亮,脑中闪过李未央最后那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禁扬唇,低声道:“李元衡,再见了。”
这场大火熊熊燃烧了一天,一路向北而去,浓烟滚滚,已是越烧越远,到了傍晚才在一场大雨之下熄灭。然而这一仗,却已经是重创了漠北人,往后十年,他们都没办法兴起大规模的战事了。
此时的大历都城,却是一片宁静。“咣当”一声,本已落了锁的李家大门又被人打了开来。
白芷为李未央掌灯,一路光影摇曳,李未央的身后,一轮素月清辉轻拍院墙,那微黯的朱色上似是蒙了层纱,朦胧缥缈如在梦中。
李敏德迎头赶上来,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平常,丝毫也看不出刚刚和李未央一起谋划了五十万人的生死大事:“蒋家的管家已经离开了大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做,一把火烧过去,漠北损失的不只是草地,今后的一年里,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牛羊,损伤多少百姓。只不过,大历一场地震,引来了漠北五十万大军,蒋华为了夺回兵权不惜出卖国家,他们自然会纵容漠北得到无数城池,这样才会轮到蒋家来力挽狂澜,我决不能容许蒋家人再掌权!”
而且,按照惯例,漠北的军队所到一处,动不动便屠城,杀戮无辜平民,凌辱妇女,残害儿童,此皆是禽兽所为。这一把火下去,漠北皇帝不得不带百姓去往远处重新寻找水草丰美之地,纵然今年过去,明年草重新长上来,那漠北损失了五十万大军,也没办法再重新振作了。
李敏德看着她,半晌方道:“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功劳送给拓跋玉,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他了。”
李未央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冷淡地道:“是啊,我已经放弃他了。可是目前看来,他是最好的人选。这样的功劳,我宁愿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会送给蒋家和拓跋真的。相反,太子此次的鲁莽行动,却放跑了李元衡,可想而知,在两相对比之下,他会受到多大的责难。”
听到这一句,白芷和墨竹面面相觑,李敏德却是心头大震:“我以为你是不舍的那些无辜的平民受难。”
李未央笑了笑:“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要蒋家再无翻身之地。”
要拓跋真望着那皇位,永远都得不到!至于其他……不过是顺带而已,她没有做好心人的必要,也没有做救世主的心。
李敏德只是微笑,为了李未央的心愿,他什么都可以做,他微笑道:“李元衡此人锱铢必较,他现在觉得蒋华出卖背叛了他,一定会很快讨回来。”
赵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出声,此刻终于忍不住道:“可是,他不是应该先找咱们小姐报仇吗?”
李未央回过身,看着赵月充满困惑的表情,只是柔声道:“不会的,他是一个特别高傲的人,他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背叛别人,决不能容许别人背叛他啊。我跟他之间,本来就不是朋友,我戏弄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蒋华,却是将他的五十万大军送入了死地,说不定,他现在觉得蒋华根本是设计了一场局去害他,你说,他会怎么对付蒋家呢?是恨不能将他们撕碎吧。”
李未央虽然和李元衡相处的时间不久,却看透了对方的性格,他和拓跋真一样,最看重的是大业,蒋华“破坏”了对方的大业,让那五十万大军有来无回,他也必定彻底丢失了漠北的皇位,一回去只怕就要接受惩处,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么憎恨蒋华,怕是不顾一切也要先报了这个仇吧。
蒋华,是你想要设计我的,就不能怪我狠毒。更何况,你一直想要的是我的性命,我自然也要如此回报你了。李未央看着夜风起,声音越发轻了:“已经要到春天了吧,这风都不觉着冷了。”
蒋府,两日后的一个清晨。蒋华每天夜里都会头痛,不点上浓香根本就没办法入睡,可尽管如此,他依旧醒的早。隐隐听得窗外鸡啼声,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贴身丫头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大亮,屋子里的烛火燃的欲尽,他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就看到屋子里有两个死人,两个都是守夜的丫头。他的目光一凝,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快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快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院子,都是尸体。他不看那些下人一眼,几乎是一路飞奔,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了一地的护卫,都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
走廊屋宇之上明珠碧玉闪闪生辉,可他却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呕吐起来。很快,他不得不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他父亲的院子里去。院子里碧瓦红墙,庭院之中花木茂盛,鸟鸣声清脆异常……一只雀鸟停在一旁的窗台上,歪着头静静看着蜿蜒的鲜血从房内地面缓缓流出,停在了门槛之下便再也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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