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翻译的年轻男子将管事的意思传达给她,又给了她一个和煦的微笑,那微笑却令她羞惭地低下头去,这样的男子,着实不是她应该多看的。
少女伸出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不大不小,布满了伤口和老茧的手掌,手指关节处还有一些红肿,明显就是过度操劳所致。
那名管事看过了这双手,又抬眼看了看这个少女的面庞,只这一眼便坏了事。
少女的大伯这一路走来,甚场面没见过,人精一般,看眼前这番情景,这名管事分明是对自己的侄女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便狮子大开口,说是五年工钱不够,他要预支十年的工钱。
少女听闻了这个话,慌忙惊恐地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在那名管事面上看到了不喜的神色,并且明言拒绝,说是作坊里的规矩,不能因她一人而破例。
就这样,少女被他大伯拉扯着推搡着,又出了人群,她频频回头去看,大伯却叫她赶紧回去干活,他们要赶在天黑前把那一批货交上去。
走在肮脏的黄泥街道上,背后是喧嚣的人群,是希望,前面只有一个破烂的窝棚,一堆永远也干不完的活等着她,一起在那里等着她的,还有每日每日的饥饿和提心吊胆。
这是第一次,这个少女想到了死亡,从前就算再怎么痛苦煎熬,她也没有想过死。
然而就在刚才,一个巨大的希望摆在她的面前,而她大伯却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希望捏碎了,让她的人生重新又回到了地狱里。
巨大的失望让她无法承受。
既然去不成那里,那她干脆就去死吧,让她大伯一粒粮食一片布料也捞不到。
就让他一无所有除了一具破烂的尸体
少女依旧坐在街边干活,她大伯骂骂咧咧说了些什么,但她丝毫也没有听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头那边的人也越来越少,隐约可以看到他们那些人正在收拾东西,似乎马上就要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刚才与自己说过话的那名管事朝这边走了过来,那个翻译也跟在她身边。
一直注意着他们那边动静的少女见到了这一幕,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管事娘子看了她一眼,然后依旧和她大伯说话,那名负责翻译的男子也尽心地将她的意思传达给他二人。
“最多只能预支五年的工钱,这是作坊里的规矩。”
她说。
“我看你侄女实在很想去我们作坊,她看起来也确实是个能干活的。”
“所以我决定私人借给你们三贯钱,就当她预支了十年的工钱。”
“”
当少女被这名管事牵着手,离开她身后的窝棚和她大伯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紧紧抓住这名管事的手掌,让她带着自己,一步一步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一只极仁慈又有力的手,将弱小又无力的她拉出了泥潭,让她重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名管事名叫彭二,不仅是毛巾作坊的大管事,还是羊绒作坊的几名主要管事之一。
还有传言说,这彭管事从前也曾被人贩子拉到街上当街叫卖,当时救她的那个人,便是这个罗家的当家人,罗用,罗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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