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晟顺着竿子往上爬,羞赧道:“福伯,我想要一台电脑可以吗?没事的时候我就上上网,再不去烦妹妹了。”
福伯求之不得,料想他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除了浏览网站,玩玩接龙,大概什么都不会,当即让助理送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是安装好的,插上插头就能用,助理简单教了一下,又调出几个单机小游戏,见少年很快沉迷其中便不疑有他地离开。其间福伯几次开门查看,见少年趴在床上如痴如醉地玩空当接龙,面上鄙夷,心里却很满意。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好掌控。
确定福伯不会再来,周允晟锁死房门,十指“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只留下一道道残影。电脑屏幕出现各种各样的信息,有薛瑞的、薛李丹妮的、薛子轩的,还有薛静依的。这家人从小到大的资料,原原本本记录在网络上。
小柳村没通水,没通网络,没通公路,不说与世隔绝,但也相去不远。那里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很少与外界交流,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电视机。但就算是那种早已淘汰的老旧彩色电视机,对贫困至极的黄家来说也是昂贵的奢侈品。周允晟记得自己十岁以后就再没看过电视,因为姑姑结婚,把电视机当成嫁妆带走了。
所以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福伯对他的评价很准确,他的确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竟不知道薛家人来头这样大。
“豪门巨族,真正的豪门巨族,妈的,果然是命运之子,家世背景这么强大。”
只花了几分钟就看完薛家人所有资料,周允晟摇头喟叹。薛家在帝都都称得上一流世家,势力横跨军政商三界,薛瑞虽然与薛家的掌舵者关系疏远,但也算得上嫡支,所建立的薛氏财团实力非常雄厚。
薛李丹妮和薛子轩则是闻名世界的艺术家,一个是小提琴大师,一个是钢琴大师。尤其是薛子轩,十二岁扬名,至如今二十六,在音乐界已博得“钢琴皇帝”的赞誉,其达成的艺术成就堪与上世纪的众多钢琴大师比肩。
反观薛静依,履历要平凡得多,参加过几个不大不小的钢琴比赛,取得过不上不下的名次,实在算不上出类拔萃。
周允晟草草浏览,视线久久定格在一张诊断书上——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活不过二十五岁。原来如此,原来真是是想要我的心脏啊。他按压胸口,感受着胸膛里传来的强而有力的跳动,嘴角缓缓上扬,绽放一抹冷历的微笑。
融入薛家,怎么融入薛家?把我的心脏无私奉献给他们吗?嗯?他盯着手腕上的智脑,表情狰狞,第一万次涌上同归于尽的想法。
“监测到宿主情绪失控,启动一级惩罚程序。”
智脑直接与宿主神魂相连,立刻将他大逆不道的想法镇压下去。
怎么只是一级惩罚?以前不是十级惩罚吗?周允晟面色微凝,似有疑惑。他常常挑衅系统,一是为了探测系统的底线,以图找到破绽;二是为了用剧烈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在无尽的轮回中丧失自我而忘了初衷。他的初衷无关乎能否回去,而是找到主神并将它抹杀。
这样的想法对系统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它往往往往会开启最高惩戒,让他经受二十个小时的灵魂撕裂的痛苦。但现在,它似乎变得仁慈了,竟然只让他经受一个小时的肉体的疼痛。
最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换来最轻微的惩罚,系统很不对劲!周允晟心中存疑,却又很快按捺下来。经过几次轮回,他已经知道什么想法可以让系统感知,什么想法一定要深藏心底。
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如期而至,周允晟咬紧牙关忍耐,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调出空当接龙的界面,然后打开反锁的房门。
“福伯,吃饭了吗?”
少年笑容纯净,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正经受怎样痛苦的折磨。
福伯摆手:“还没到饭点,办理收养手续之前必须去医院做体检,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换一套干净衣服就下去吧。”
“好,我马上就来。”
周允晟立即关上房门,找出一套休闲服换上。他乱糟糟的头发已经修剪整齐,但长度不变,依然是垂到肩膀的中长发,皮肤经过一个星期的保养已变得白皙细嫩,光滑如玉,配上精致的五官,真有些雌雄莫辩,惑人心神。
薛静依的齐臀长发也被剪掉了,换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发型,两人穿上同款式的衣服站在一起,乍看竟有八九分相似,不熟悉的人绝对无法把他们区分出来。
想起薛静依剪头发那天哭得肝肠寸断的场景,想起她对自己难掩仇恨的表情,周允晟就想笑。薛静依有什么资格恨他?薛家人之所以剪掉她的头发,只是为了让她与孪生兄弟更相似罢了。
他们不得已将他接回老宅,必定要千方百计掩盖他存在的痕迹。所以他们把他打扮成薛静依的模样,不允许他随便出门,不允许他与薛静依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试图把他变成薛静依的影子,只要时机成熟,这道影子就可以消失,永永远远,彻彻底底。
薛静依恨他带给她耻辱,他更恨她掠夺自己的生命。然而薛静依的恨意可宣泄,他的恨意却只能深埋心底,还必须义无反顾地成全他们。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被人肆意践踏,残忍谋杀?周允晟胸口翻搅着滔天恨意,跨上车时却笑得非常纯良,因为大忙人薛子轩正坐在后排座上看曲谱。发现少年想坐在自己身边,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坐前面。”
周允晟涩然一笑,本已跨上后排座的脚收回来,爬上副驾驶座,乖巧地系好安全带。
“哥哥……”亲昵的称呼却换来对方冷酷的一瞥,周允晟连忙改口,“薛先生今天怎么有空?”
薛子轩自然不会回答。难堪的沉默中,助理将车缓缓开上盘山公路。周允晟只得扭头坐正,闷不吭声地看着窗外。这次去医院干什么,他心里门清,说是体检,实则是给薛静依的换心手术做配型,一旦配型成功,一条腿就算迈进了鬼门关。
明明已经洞察他们的阴谋,明明有避开监控安然离开的能力,却什么都做不了。等待死亡的恐惧感,远远没有内心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沉重,这令周允晟本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越发压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他相信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爆发,更会变态。
胡思乱想中,汽车抵达一家私人医院。周允晟刚看过薛家的详细资料,知道他们掌握着这家医院56%的股份,是最大股东,拥有许多特权。
果然,他们直接搭乘来到顶楼,由心脏科主任亲自接待。周允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任由两名护士摆弄,临走时主任把薛子轩拉到一边说话,冰冷的目光时不时在他胸膛扫过,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一具可以随时解剖的尸体。
周允晟冲他绽开招牌式的纯良微笑,心里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憎恨。
体检后隔了半个月,忙得不见人影的薛瑞和在国外巡回演出的薛李丹妮忽然回来了,夫妻俩携手走进家门,有说有笑显得非常高兴。向来眼高于顶的薛李丹妮甚至冲迎出客厅的周允晟绽开一抹温柔慈爱的笑容,还摸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赞了一句"好孩子“。
不到半个小时,薛子轩也回来了,平静的面容看不出端倪,但漆黑的眼眸却放射出愉悦的光彩,与往日古井无波的模样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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