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反应,收回视线,转头望她。
“他们却不知,我的人生从小到大无黑无白,从来就只有一种颜色,那便是灰色,惨淡的灰,没有温度,冰冷到什么也没有。很多时候,我都会质问自己,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呢?”
他的声音极为轻缓,轻缓中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悲戚与冰凉,迷蒙朦胧的月色倾泻而下,映在那一袭黑衣挺拔如玉的男人身上,那哀伤仿佛要从中溢出来了一般。
此刻的他就犹如一个刚满月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极需人呵护。
长歌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忍,垂落的手微微抬起,张口想宽慰几句,脑海中突然闪现那掩藏在柜中那瓶幽蓝的药液,又随之垂下,终究未曾出言安慰。
“在那里,亲情、友情、爱情皆可以弃之如敝履,我母亲、他那般爱我的母亲、他为了所谓的权力、为了巩固他那帝王之业,仍旧可以亲手杀了她,亲手毁了她所爱的一切。”
“李桢……”长歌终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那一瞬,李桢微微怔了一怔,脸上那半边银白面具折射出那几近窒息的哀伤情绪,低沉的声音还带有着几分压抑的苍凉:“世上所有的人皆以为他长情,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罢了,若是没有生在帝王之家、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没有所谓的权力欲望……”话到一半却忽地止住了。
李桢睁眼,凤眸深深地凝视着长歌,紧紧地望着,那深邃的眼眸充满着复杂、犹豫、似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长歌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微疼,她下意识地抬步朝李桢走近,却不想,李桢大手一拉,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间:“长歌,无论我做错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长歌眉目微动,未曾出声。
见怀中的女子许久不曾回应,李桢揽住她腰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他沙哑着噪子道:“我不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待我像你这般好,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那略有些哀求的语气,长歌满心的怒气终是烟消云散,她无声息地叹了一声,声音是一贯清冷之姿:“如今并不是我要放弃你,而是你自己要放弃你自己。”
李桢身体猛地一僵。
长歌离开他的怀抱,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声音寡淡而冰冷:“从始至终,你身上所中的毒,根本就不是皇后与李氏所下的对不对?”
李桢面上血色顷刻散得干干净净。
“你知皇后与李氏在你所吃的食物中下了毒,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偷偷将毒药换成了自己的毒药,我知你自幼寄人篱下,在这肮脏龌蹉的皇宫中,单凭自己一已之力活下来不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知为毒药,究竟是怎样,你居然能够狠心对自己下了整整十多年的剧毒!”
李桢苍白着脸,嘴唇微微动了一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却最终没有。
“你可知,你体内毒素已渐渐控制不住,稍有不甚,便有性命之忧,纵然是仙也回天乏术。”
李桢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如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他低垂下头,神色落寞地转身,夜色之下,那背影说不出的孤寂与萧瑟,直到走出一段距离,那沙哑的声音才轻轻响起:“这毒是当年我母妃命人下的。”
长歌呼吸几乎一滞,犹如天雷击顶,瞬间怔在了原地。
怎么会……
怎么会是……宋玲?
心底有太多的疑问,长歌不由望向前方那道黑衣倨傲的少年,却见他未再多做停留,跨步离去。
曙光初亮,稀疏寡淡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直射在屋檐之上,折射出温暖且柔亮的光芒。
“叩叩叩!”
金福酒楼后院,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李居明躬着身子,朝门内低声唤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叫了几声,里屋也未曾传出声,李居明不由纳闷了,这李桢平日里是及早的便醒了,今日,都到辰时了,怎么还没起?
他望了望天空,又觉时辰过早,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打算回去先睡个回笼觉,却不曾想,在转身的瞬间,一袭黑袍挺拔的身影迎面而来。
“太子殿下。”李居明双目一亮,立即殷勤地迎了上去,便随口问了一句,“您这一大早的是去哪了?”
李桢狭长的凤眸轻轻一转,落在他身上,面上挂起雍容温和的淡笑:“随处逛逛,李兄这么早来找我,所谓何事?”
李居明想到自己所来之事,瞬即一脸正色道:“姑姑传来消息,说昨儿夜里,有一名女刺客潜入了甘阳宫去行刺皇上,行刺不成,居然放了一把大火,差点把甘阳宫烧成灰烬了!”
“什么?”李桢心膛剧烈一震,声音猛地一沉。
李居明连忙解释道:“不过殿下您别担心,皇上他吉人自有天相,被皇后救了出来,暂时住在长乐宫无性命之忧。”
李桢深邃的黑眸晦暗无边,他沉默了好一会,复而走到屋内书房旁,拿起笔墨纸砚快速写了一封信,用信封装好,递给李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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