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书斋

第47节（第1页）

&esp;&esp;银莲挨在他身边，侧目窥他几眼，抓着他的腕子皱眉道：“把太太放出来吧，这样关着，迟早要把人关疯的！”

&esp;&esp;孟玉反握了她的手，颓然笑着，“哪有那么容易。你不知道，你太太是这我见过的最刚毅的女人，她那份心志，要是个男人，做了官，一定比现如今那些虚挂着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人们强些。”

&esp;&esp;他自然也猜得到梦迢必然求了她与董墨通消息，却不挑明，只站起来拿了根银签子将烛火挑一挑，“你以为我是在折磨她？就算顶着个活王八的名头，我也想过要放她走的。可心里实在过不去。我与她几年夫妻，她就是长在我心里的肉，要剜出来，恐怕我也难活。”

&esp;&esp;说着，他斜睨下眼，望着银莲，“要不我死了算了，她也就自由了。”

&esp;&esp;那笑虽然轻浮，话也像句玩笑话，可眼里竟然有几分绝望的认真。似个食毒上瘾的人，心里明知不好，又沉溺其中，对自己也十分厌弃绝望。

&esp;&esp;银莲心内振荡了一下，终归无话可说。她睡到床上去，在枕上饱受着良心上的折磨，左右摇摆。

&esp;&esp;万事非（八）

&esp;&esp;秋光尚且晴霓，云水已生寒意，柳朝如自南京甫归，听说董墨病中，也顾不上往孟家接梅卿，先归置了行礼到清雨园探望。

&esp;&esp;房中得会董墨，见其倒无大恙，只是病体消瘦几分，有些没精神，笑容恹恹地迎来作揖，“劳你去南京跑这一趟，还使得你们新婚夫妻分离多时，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esp;&esp;柳朝如不甚在意，反挂心他的病，又不好做出那副伤怀之色，只得调侃，“这一年你就病了两回，济南这地方，看来真与你有些八字不合啊。”

&esp;&esp;提起董墨一点心事来，他萧瑟转身，引着柳朝如往椅上坐，“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这地方还真是克我，当初来，原本是打算理清济南的盐务，回京好升任正都御史。不曾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sp;&esp;柳朝如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esp;&esp;书斋里四面风窗大开，风有些重，带起董墨一阵咳嗽。小厮忙进来关了窗，顺势端了药来。董墨吃了大半碗，苦吁了一口气，到书案上拿了封信递与他看。

&esp;&esp;信是董墨祖父所书，词句不多，不过字字铿锵有力，将董墨好一通勃然大叱。柳朝如看得直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私行不检有辱门楣’？你在济南连落英巷都不曾去过一遭，怎么扯出这些话来？”

&esp;&esp;董墨眼色微凛，斜着唇讥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那位银莲小姐？”柳朝如狐疑着点首，猜出点什么来，却万没想到他底下的话：

&esp;&esp;“她原不叫‘张银莲’，叫梦迢，是孟玉的发妻。”

&esp;&esp;柳朝如为之大惊，呆了半晌，一欠身险些磕倒了茶碗，“你的意思，孟府台利用他这发妻耍了个诈？”

&esp;&esp;“孟玉上疏参了我个沉湎淫逸，罔顾礼法，巧取豪夺之罪。皇上的旨意大概没两日即到济南，叫贾参政审定这桩事，调我回京述职。”

&esp;&esp;“那济南这头的事怎么办？”柳朝如噌地拔座起来，剪着胳膊急踱了两步，“南京那头，姓谢的已经供出了章弥，只要抓了章弥撬开他的嘴，就能坐定孟玉结党营私，亏空国财。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调你回京？”

&esp;&esp;董墨抵着拳咳嗽两声，进而嘲弄地笑一下，“这还不明白？皇上暂且不想查，趁此事调我回京，是保全楚沛，又不至于得罪我家老太爷。孟玉这招扬汤止沸，正好合了圣意，派个楚沛举荐的人来审章弥之罪，该怎么定，楚沛自己说了算，如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sp;&esp;“那南京的那些供状，岂不是成了废纸？”

&esp;&esp;“当然不是废纸。皇上给了楚沛面子，楚沛就得还皇上个交代，在朝廷上和我家老太爷面前才说得过去。”董墨扬扬手，请他回座，“章弥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我细想过了，我若回京，你就去会见绍慵，他在盐课一直盯着私盐出入的事，只要证据确凿，我会在京找准时机再参孟玉。”

&esp;&esp;柳朝如却有些心灰，“时机……不知道要等多久。眼下楚沛如此春风得意，连这样的事皇上都护着，只怕再等，满朝文武不知又有多少要成了他的党羽了，来日他羽翼更丰，愈发不好办。”

&esp;&esp;董墨屹然笑笑，“皇上此时护着他，不过是因为一时骄奢，而楚沛这样谄媚小人，正好合用。你等着看，两年内北方必有战事，到时候皇上另有倚重，也就顾不上他了。不必心急，想想自古南来北往山高水长，多少朝臣办成一件事，不得耗费几年光阴？急功近利终难成大器。”

&esp;&esp;经他一劝，柳朝如也只好宽心，睐着眼笑叹道：“你还是一贯的步步逸态，遇到这种事也不见急。你身上这桩丑闻呢？打算如何洗清？”

&esp;&esp;董墨面上此刻方见一丝黯败，“孟玉这位夫人已向贾参政举证我胸口的疤痕，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辩不清。”

&esp;&esp;况且本身也不清白，他笑了笑，“也犯不上去开脱，一点男女私情的小事，既不坏我前程，也不能要我性命，不过受点杖刑。”

&esp;&esp;“听这意思，你像是一早就有察觉这位银莲姑娘的身份，那怎么还上了这个当？”

&esp;&esp;董墨轻刮两下茶碗，呷了一口茶，散淡地将茶碗搁在桌上，动作温吞得像是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所以我才真该受这一顿板子，或许能把脑子打清醒些。”

&esp;&esp;尽管话说得轻松，柳朝如仍能觉察他一身失意，也不知是为公为私，总之他薄薄的眼皮向下微耷着，睫毛托起残败的一缕黄昏。

&esp;&esp;不一时柳朝如辞将回去，董墨独回房中，斜春正端了药来给他吃，趁他眼埋到碗里的当口，她假作无意道：“听孟家下人说，姑娘从苏州回来了。”

&esp;&esp;董墨一连吃了许多时候的药，嘴里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苦。如今一碗一碗地攒到腹中，倒觉得五内腌得有些发苦，浮到面上，“嗯。”

&esp;&esp;他接了帕子揩了嘴，止不住斜睨斜春一眼，“她有话来么？”

&esp;&esp;斜春接了碗背过身去，淡淡地摇了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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