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立刻得到了茶馆多数人的赞同,嗡嗡地指责着那大声说话的人。
那人面露尴尬,低了头喝茶。
此情此景,如雷鸣般陶器重的脑子里隆隆作响,心头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越来越沉重,脸上再难维持礼貌的笑容。
这是他所了解的那个从小在乡下长大,木讷,倔强,不受人待见,无依无靠的窦家四小姐吗?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陶器重忍不住道:“不是说窦家四小姐不受继母待见,所以留在真定由窦七老爷姨娘出身的生母教养吗?怎么又变成了‘代父尽孝’了?”
茶馆里有人扑哧一声笑,道:“老先生是从灵璧县过来的吧?切莫听那庞家胡言乱语。那王氏不过是个小妾扶正的,虽是王又省的女儿,可那几年王又省正落魄,哪里还管得上儿女?这个王氏既少了教养,就算是扶正了,也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中的中馈竟然得由窦家的四小姐出面才理得清楚。那窦家四小姐才几岁?像王氏这样市井妇人,又怎么容得下?偏生窦家四小姐幼承庭训。怎么能和王氏一般见识。就自请跟着窦的六太太启蒙读书,鲜少回西窦。这也是为什么窦家四小姐及笄,纪家会派了个来道贺——六太太把窦家四小姐当自己亲生的一样,那纪家也就把窦家四小姐当成了自家的表小姐。那王氏千算万算,却不曾想她把窦家四小姐挤兑出了门,反而让窦家四小姐多了门姻亲相助。要说那宜兴纪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家中出过两任帝师不说,到如今也有七、八个进士在京都做官,岂是王家那白身能比的?这正是应了人算不如天算那句话。也话该那王氏生不出儿子来。”
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狠毒,把陶器重吓了一大跳,不由细细地打量着那人,心里却想着宜兴纪家。
在他的印象中。纪家好像只有六个入仕。
这人的话虽然有点夸张。却也不算离谱。
可见他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全是胡编乱造。
难道是自己出了错?
这些天来一直隐隐萦绕在心底的念头破茧而出。陶器重心头发颤,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宋墨的影子……
难道是……
不,不。不!
不可能!
如此与世子爷有关,世子爷又是怎么认识的窦家四小姐呢?
可如此和世子爷无关,窦家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演出一出姐妹易嫁呢?
陶器重心里乱糟糟的。
耳边有人小声议论:“诅咒王氏的,是郎家的管事吧?”
“是郎家十五太太的陪房。”
“原来如此!”
“你听说了没了,庞家当铺,上次收了一尊紫金大肚弥勒佛,竟然是假的!庞家亏了八百多两银子,跑到县衙里喊冤,说是上了郎家十五太太的当。”
众人嘻嘻笑,表情中都带着几分“你知我知”的暧昧。
“自己家的奉供看走了眼,怪谁?”有人道,“县尊怎么说?”
“县尊还能说什么?”那人笑道,“钱货当面点清,当时没有看出来,这个时候喊冤,不要说诸家的少年如果中了举人,就算是寒门小户,也没有拘了人来打官司的道理。他庞家不过是靠着王家过日子,还真以为真定县衙就是他们家开得不成?”
有人质疑道:“会不会弄错了?为了八百两银子,就跑去找县尊大人出面?”
“我骗你做什么?庞家现在不比从前了。自从那庞昆白被窦家四小姐身边的护卫误会成劫匪打得瘫子之后,庞家就像走交了霉运似的,做什么生意都亏,一年不如一年。要不然庞家老太爷还在,庞氏三兄弟为何吵着闹着非要分家不可?”
“那你们听说了没有?”又有人悄声道,“听说庞家的姑奶奶嫌弃庞家总找她的麻烦,放了话出来,庞家是庞家,她是好,以后庞家的事,少往她身上扯……”
大家窃窃私语着。
陶器重表情呆滞。
庞家和王家是姻亲,竟然会被窦家四小姐身边的护卫误会成了劫匪,还打成了瘫子……有这样的误会吧?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忙示意随从结账,悄悄地出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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