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平稳驶过街巷,慕笙笙靠在车里假寐,回忆着上一世她回到慕家时的场景。
三年前,慕垂远外放江州时,众人都拿不准圣上的心思,宋氏说京都的教书先生好,以不愿拖累子女为由,留在了京城。那时慕垂远本想将自己也留在京城,是慕家的老夫人说,“笙丫头多番与她长姐不睦,我看还是分开的好。”
而她当时也不愿离开父亲,便随他一道去了江州。
江州地处偏僻,在那里三年,她过的极为自在,学书认字,针织女工,她样样也没落下。
但是启程回京城前,慕垂远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京城规矩多,宋氏更是多番寄来书信,字里行间是希望慕垂远能将慕笙笙留在江州替她说个好人家。
有了这些前因,上一世她初回慕府之时,处处小心翼翼,又经逢了船上水贼作乱,她上厅前见老夫人时,便显得有些懦弱呆笨。
她记得自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垂着头站在厅下,老夫人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冷声道:“去换身衣裳再来见我。”
慕笙笙当时不明所以,宋氏热切地拉着自己的手,温和道:“婆母,笙笙刚回来,想必还不熟悉这京城的规矩。”
说着,她将她拉到廊下,左右看了看,语气关怀又带了丝惋惜,“女儿家最重要的是温和知礼,若是打扮的太招摇,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当时的慕笙笙被她这样一说,只以为自己确实失了规矩,几乎无地自容。
而随后出现的慕筱筱笑容满面,温柔端庄,亲昵地拉着慕笙笙的手,说要带她去自己的房间换衣裳。
慕笙笙感恩戴德,慕筱筱给她找了一件粗糙的蓝绣长裙,虽然她觉得材质普通,但却信了慕筱筱“女子不可太过奢华”的鬼话。她换上后,跟在慕筱筱的身后,乍一看两人的衣衫,慕笙笙活像是她的使唤丫鬟。
两人从屋里出来时,一个女子正在院子里投壶,看见她们两人,那女子皱了皱眉,直言道:“大姐姐,你从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丫头,是要给三哥哥做通房吗?”
什么通房,丫头?
慕笙笙听了这满含讽刺的话,一张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那时慕筱筱将她护在身后,声音柔美,带了些斥责,道:“雪瑶,不许胡说,这是你二姐姐。”
那时慕筱筱的解围对于慕笙笙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她涨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只敢躲在慕筱筱的身后。
慕雪瑶受了斥责,反而更上前来,仔仔细细将慕笙笙上下打量了一通,“嘁”了一声便离开了。
慕筱筱安抚她:“你离开三年,变了许多,雪瑶年纪小,出言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慕笙笙那时心里十分感激她,并且对慕雪瑶这个所谓的堂妹十分讨厌。
然而后来她被困冷宫时,昔年旧友皆遭了祸,唯一来看望过她的人却是慕雪瑶。
此刻她靠在马车上,这些过往即便隔了十数年却无比清晰。因为她在冷宫的那十年,只有时时刻刻回忆着慕筱筱和楚宣这两张令人厌恶的脸,才能活下去。
“安姑娘,到了。”
纪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提醒她此刻已是重来一世了。
慕家的匾额就在不远处。这里不是什么繁荣的街巷,慕家当年不过是一介书生,是她母亲嫁过来后外祖父的提拔才让慕垂远在这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可他忘恩负义,在慕家壮大后丝毫不念旧情,甚至恨不得与姜家撇清关系,就连亲女儿也被他用来铺路。
慕笙笙下了马车,向纪升福了一礼:“烦请公子代我向宸王殿下致谢。”
纪升也未拆穿她,只道:“安姑娘好走。”
领着摘星进了慕家大门,穿过花厅和曲折长廊,便到了花园处,几人高的假山立在中央,四周灵巧地布了喷泉景观,池面上铺满了碧绿的荷叶,营造出了夏日之盛景。
一路走来,遇到不少着红衫绿袖的丫头,见到慕笙笙都低着头一一见了礼。
然而不待她走远,就开始嘀嘀咕咕:
“二姑娘可真好看,这模样我还从未见过。”
“漂亮管什么用,从江州那种地方过来的,能有什么规矩。”
“可我看二姑娘走路姿势也好看,不像是不懂礼数的。”
“那姿势是专门勾搭男人的,你可别乱看。”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都嬉笑起来,完全没她放在眼里。
慕笙笙也未在意,慕家由宋氏掌家多年,这府上的丫鬟早就都成了她的心腹,因而莫说是慕笙笙,就是慕家老夫人和慕垂远都未必指使的动。这些人摆明了是宋氏安排来给她下马威的,她若将一个字放在心上,那才是中了宋氏的圈套。
正厅摆着一架八扇描金屏风,绕过屏风,便是宽阔的厅堂,处处可见描金用具,立柜架上无数的珍品古玩,可谓阔气无比。
慕笙笙在丫鬟的引路下走进来,便见慕老夫人着八宝纹藏青色宽袖绸裙坐在上首,面容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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