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它,可我还是不敢动。”
“不敢动?肚子不是饿得贴了背?脚杆都肿起来了?”
“饿是饿,可是,怕万一啊。”
“万一什么?”
“是害怕有人,偷你们公家的,放到我家门口,想来陷害人呢?”
“这个担心,是有点道理。”
“记得就是那年,鸭仔塘那边,不是有个人,扯了地里掉的一棒包谷,就批判了几个晚上。”
“我还去参加了。一个地主婆。”
“又怕是公家放的,要是我们拿回家,不是也偷了公家的?”
“你真的是穿了钉鞋,又拄拐棍,小心小心,又小心啊。”
“我们这样四类分子的人家庭,敢不小心吗?”
“小心是对的。”
“不过一想到有人,打了块石头。我稍微有点放心了。”
“那就敢了?”
“不,还不敢。拉了孩子回来,屏住呼吸。在屋里又等了有好久。”
“要等好久。”
“怕别人拿走了啊。”
“你也有点狡猾。”
“立新却老是念叨:‘人家饿了,想吃番薯。’说了两次。”
“是我打的石头?记起来了。那是的!打了一块小小的石子,打到窗户上。这我记得了。还学了三声猫叫。”
阿梅听得高兴了:“猫叫三声,还立新听到的。他饿得那耳朵,都有那么地尖。你在外面一叫,他早就听出来。还多说了一句:‘这不是猫叫。是人在叫。’”
“要是不打那小石头,也没有猫叫,万一又有个什么人,刚从这里经过,他拿了去呢。”
“是啊。”
“那时候的一堆番薯,可就是几个人的命。要是他拿走了,吃掉了。那还不要紧,空费我的一番心思哟。要是让哪个积极分子看到,回去这么往上一查,什么的斗争,我就又不得了了。”
“是立新趴在窗户上,听到外面猫子叫。好久了才探出身去,先头是一脚就踩到番薯上。还跌个大跟头呢。额头上,如今还有个小小的疤子。可他人一坐起来,高兴得就像是在脸上,放开了一朵鲜艳的花。”
“唉,那年头。”
“天老爷,就是多亏了那堆小番薯,把孙立凤的一条小命,从鬼门关那里给拉了回来。那时,她的一只脚,还有我的腿,手全肿得像水晶玻璃一样,闪闪发亮。”
“那时东莞村天天死人。哪里都找不到,有点力气的人,去抬出门上山。东莞村和地狱,有什么区别?今天想起来这些,我都还要回回出一身的冷汗,那就是噩梦了一场。”
“当哥哥的说,是太阳爷爷送来的。妹妹说,不是,是人家月亮婆婆,在门外帮我们早就放好了的。两个小人啊,一个蹲在灶前,添柴烧火。一个在灶后头,拼命洗番薯。忙的啊那是不可开交。”
“过年了。”
“比过大年还要开心。只是到了大半夜,那床上,就好像在放电影《上甘岭》一样,炮声隆隆着呢。直到大天亮。
我心里当然晓得,是你悄悄的,帮着我们家里,做了这好事。谢谢你啊。”
“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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