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围着腐肉穿梭。301book我几步跨上前去,短杖直伸进红雾之中。必须阻止莎娜的试炼,否则她一定会被吸血恶灵变成干尸。
驱逐法术立即起了效果。红雾逐渐消散,莎娜的面容现了出来。我突然感到浑身发冷——莎娜双眼紧闭,两颗尖牙从丰满的红唇中伸出来,末端还滴着灰绿色的涎水。她那闪着栗色光泽的头发,此刻竟然变成尸骨般的灰白。
“莎娜!”我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就在这时,她慢慢睁开眼睛,慑人的红光射在我脸上,几乎发出“噼啪”声。但在她掐住我的喉咙之前,我已经从背包中取出传送魔法卷轴,随手甩开,用力掷在地下。
阳光从半开的门外照进来,我身上忽热忽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硬木椅子硌得我背上生疼,不过和腿上的疼痛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莎娜半卧在我脚下,尖牙用力刺进我的小腿,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血液不断向外流去。
吸血恶灵的诅咒太深太久,只有血沸咒能够对抗。对于死灵法师来说,原则上没有消解不掉的诅咒,只看自己的能力如何了。我的每一滴血液都会使恶灵的力量减弱一分,当莎娜体内的恶灵被完全消融,她就会恢复正常。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多血液供她吸食。
看着莎娜的白发渐渐变深,我不禁想要抚摸,却抬不起胳膊。由于失血过多,我几乎瘫在椅子里,意识逐渐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腿上的痛楚。尖锐的刺痛象电流一样冲击着我的全身,似乎有许多小蛇在我体内游走不停,忽而左冲右突,忽而纠缠盘旋;它们使我麻痹酥软,还伴随着阵阵抽筋般的快感。慢慢地,我竟然喜欢上这种感觉,它让我非常放松,甚至有种幸福和满足感,连灵魂都在飘荡舞动。我开始享受痛苦与快乐的交替冲击,头无力地歪在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清醒过来。莎娜正仰头看着我,栗色长发垂在胸前,眼睛象两汪清泉,波光荡漾,映出我的人影。
“没事啦?好啦?”我虚弱的声音掩不住怒气。“谁让你偷偷去试炼的?想脱离我的控制,去给卡梅斯当侍女?休想,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
我费力地咽咽唾沫,嗓子里有股腥甜味,眼前直冒金星,心脏跳动声象铁锤敲击木桩,震得耳朵直响。
“莎娜,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卡梅斯要侍女做什么?”那些传言一句句浮现在我脑中。“他对她们施了法术,立在黑水晶花坛里,用骨魂粉掺进泥土埋上,就象栽树一样,然后在你的后腰或是肚脐上打个洞,每天取你一杯血,作为他的日常饮料!你居然还以为那是什么好差事!而我,虽然让你做搜灵使者,但却把你当成伙伴,遇到危险我还会救你……”
我骤然发出一阵长笑,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错,一个死灵法师,居然用自己的血来救一个搜灵使者,而且当你吸我的血时,我居然还感到快乐!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我笑得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一串嘶哑的鸣叫。莎娜站起来,脸上也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她无声地笑着,眼眶里却盈满泪水。
我觉得我们都要疯了。
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人世间,想不疯恐怕都很难吧。
我在极度虚弱中睡去,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我勉强撑起身子,头象要被锯开一样,疼得要命。我找了些药粉吃了,然后就去看莎娜。
看来她的情况不太好,脸上透出一块块红斑,额头火烫。我想叫她起来吃些东西,但她只是迷迷糊糊看我一眼,便又转头睡了。我知道她的生命力消耗太大,便施了个灵制术,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亡灵,随后趴在桌边再次进入梦乡。
这一夜非常安静。外面没有一丝风,连蟋蟀和黑颈鸟的鸣声都消失了,一切都沉入死一般的静寂。好几次我忽然惊醒,只听到莎娜断续的呼吸,时轻时重,带着微弱的温暖气息。这使我心里很踏实。我在暗影里费力地看着莎娜的侧影,似乎有种安祥的气氛涌起,如潮水般翻卷着,充塞了屋里的每一寸空间。
后半夜我出去采草药。走出门外时,我竟然对这间小屋产生了些许留恋。我没有用灵浮术,只是慢慢踏着露水行走,任凭冰凉的草叶隔着衣服拂在小腿的伤口上。黑黢黢的树丛象许多怪异的肢体,潮湿腐烂的气味刺得我喉咙发痒,偶尔传来尸骨碎裂的轻微爆响。绿泥森林的夜,象平常一样阴森恐怖,但我心里却泛着一丝温情。这感觉如同一个熟悉的影子,因为久违而显得有些陌生,围绕在我身边,挥之不去。
自从洛芙死后,五年来我从未亲近过任何女人——并非我故意压抑自己,而是长期与亡灵相伴的生活侵蚀了我的欲望。“血狮”的佣兵们经常要面对各种危险,战斗之后不论是胜是败,都需要发泄内心的压力,而囚屋中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女人是他们释放情绪的极好工具。但我对这些毫不关心,也并无兴趣。甚至当搜灵使者们在我面前脱去衣服,露出青春的身体时,我也从不动心。在我眼里,她们和骷髅的区别只是更加鲜活、丰满,更为赏心悦目而已。
但这次有点不同。莎娜似乎激起了我心里的某种东西,给我的平静生活带来了一丝波动。三个月前,当我为了救她而受伤时,我便知道自己已经不仅仅把她当成搜灵使者,而更倾向于作为我的伙伴。也正是从那时起,莎娜对我的态度也有所变化,她开始默默关注我的饮食起居,于是我经常能吃到美味的蜜菇炖野兔,如果我不舒服,她不用吩咐就会自动烧些热水来。而我也更加注意她的安全,在战斗中我为她付出了更多的保护。
我想人是需要付出的,这和人的自私本性虽然互相矛盾,但确实是人性的另一面。总要有些什么东西让人来关心一下,否则人就会感到缺憾与失落,正如失去幼仔的母猴,往往会抢来其他母猴的幼仔来抱养。这是卑劣自私的人心中唯一的闪光之处吧。有一个可以为其付出的对象,人会感到快乐,不管这个对象是个人、是条狗还是一盆花草。
但这种快乐通常不会长久,正如世上那些美好的东西从来不会长存。莎娜很快就会离开我,或者死于亡灵的力量之下,或者死在卡梅斯的黑水晶祭坛中。虽然后一种情况是我不愿看到的,但在“血狮”这种组织中,违抗团长之命就等于自杀,尽管我对生死看得很淡,可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死掉。能让我甘心付出生命的人早已不在了,只留下一颗头骨,还有些许回忆。
晨曦来临的时候,我爬上一个小山坡。树木从这里开始稀疏,多林河在远处奔流轰响,似乎因为要绕过森林而感到不满。幽蓝的天空逐渐变浅,隐约有一丝红光透过薄雾射进林中,与空地上的点点红色互相映衬。
火焰草是旅行者饥饿时的补充,也是配制药剂的好材料。我小心地摇下草叶上的露珠,滴在铁罐子里,随后把它们连根拔出,放进随身的布包。这项工作费了我不少时间,直到太阳高照,露水全都消失无踪。然后我又找到一株接骨木,割了些树皮,这东西治疗发烧效果很好。
白天我很少使用法术,在阳光下强制役使亡灵有可能招致它们的不满甚至反抗。所以我仍然象来时一样走回去,直到正午才来到住地附近。摸着腰边鼓鼓的药包,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我忽然闻到生人的气息。我一惊,随即分辨出这是女人的气味,但和莎娜有所不同——而且还不只一个。我疑惑地停了停,便大步走向木屋。
那气息的来源就在屋前。四个衣衫破烂的少女被绑在一起,用粗铁链紧紧拴在木桩上。她们全都披头散发,手脚被绳子磨出道道血痕,望向我的眼神中满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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