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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念中离开人世。然而,他那望穿秋水的未婚妻索尔维格却还守在自家的茅屋前纺纱,并反复唱着这首歌:“冬天已经过去,春天不再回来;夏天也将消逝,一年年地等待;我始终深信,你一定能回来;我曾经答应你,我要忠诚等待你,等待着你回来;无论你在那里,愿上帝保佑你;我要永远忠诚地等你回来,等待着你回来……”

马煜能听出来桑离不是小提琴科班出身:她的技巧还不够娴熟,有几处处理得还稍显生硬。可是马煜不得不承认,那种浸染着格里格式想念与忧伤的味道已经深深附着在琴弦上,让人很轻易就能听懂她心里的那些寂寞、忧伤、思念。他甚至有了浅浅的好奇:这个漂亮而年轻的女子,她不快乐吗?她在想念谁?

又过几天,马煜很晚才从公司下班回家,路过“你我咖啡”的时候,透过落地玻璃窗,居然又看到了桑离。

淡橘黄色的灯光下,桑离穿一件墨绿色的宽袖上衣,配一件波希米亚风格的黑色宽下摆长裙,披散着柔软的长卷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闭着眼睛,仰头靠在身后一个柔软的靠垫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动不动。马煜忍不住地好奇:她在听什么歌,居然可以这样入神?

马煜就那样静静站在路灯下,看着玻璃窗内的女子,觉得她就像一个谜,一个有答案、却又不肯公开答案的谜。

马煜一直这么静静地看着,看她仰起的下巴线条优美,看她闭上的眼睛睫毛很长。黑夜的大背景中,她坐在暖色灯光的咖啡店里,从玻璃外面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柔和的发光体。马煜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支《索尔维格之歌》,悠扬的、哀怨的、和缓的,像宁静的水流,淌过已经干涸了太久的心田。

那晚马煜失眠了。

他不知道以自己32岁的年纪还会不会承认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作为一个结过婚、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他的32年已经经历了很多常人所没有体会过的爱恨情仇,说起来,倒更像是一部电视连续剧。他也不是没有爱过什么人,那时候那些纯真的情怀搁在今天一样感人肺腑。可是后来他知道了:所谓爱情,其实不过是生病时的一杯水、哭泣时的一个肩膀、孤独时的一个怀抱,是彼此依靠的相扶相持,而不是什么荡气回肠的海誓山盟。32年里,他爱过,也失望过。现在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或许,他也不需要什么爱情。

可是,他不能否认每次看见她的时候那种特殊的感觉,隐隐的,似乎是种怜惜。是的,就是怜惜,就是觉得她孤独、寂寞、忧伤。所以他迷惑了:以她那样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有超然的灵气,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孤独,这么寂寞,这么忧伤?

马煜就这样开始伫立在桑离未曾意识到的很多个生活的角落里,注视她。

他渐渐知道了,这个叫桑离的女子每天都会坐在“你我咖啡”靠窗的沙发上,听音乐、看书,偶尔手边还有一部小巧的白色Apple笔记本电脑。

也知道了她每逢周末都会在“你我咖啡”拉小提琴,有一次还弹了钢琴。不过令他疑惑的是她的指法极其娴熟,却在踩弱音踏板的时候整个身子倾斜很多,这使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别扭,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坏习惯。

再后来他还知道了她家就住在“你我咖啡”的楼上,B座201室——那应该是一套100平米左右的房子,不大,是适合两口或三口之家使用的两房两厅。他就越发好奇了:他不明白这个女子是以什么为业,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不仅买“樱园绿景”的房子,而且还从来不见她去上班!

马煜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对桑离的这种关注已经完全超乎了邻里之情,如果说不是“爱情”,那至少也是“暧昧”了。他还不自知地养成了路过“你我咖啡”时就有意无意就往靠窗位置上看一眼的习惯,偶尔和桑离的目光相撞,还能看见她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浅得就好像水面上一点点风吹过留下的涟漪,若有若无,却一圈圈延宕开来,直到漾满了整片湖泊。

32岁的马煜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的老板。

公司不大,但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主要承接一些文艺展演活动,诸如上一年的“永远的向日葵——梵·高作品展”、“丝芙莲·小剧场话剧周”,还有今年春节附近的“女性消费品百年展”,都上了时尚报刊,很出了一阵锋头。在这个摩登又洋派的城市里,画廊、小剧场、音乐厅之类的文化休闲场所比比皆是,附庸风雅的人们与真正热爱艺术的人们混杂在一起,为马煜的事业提供了一个无比巨大的舞台。

值得一提的是马煜还是个“海归”——德国留学归来的文化管理博士,货真价实。其实这个专业在国内不过刚兴起十年左右,摸爬滚打着培养了一批纸上谈兵的所谓“专业人士”,同时面对着一个空洞混乱的市场空间。很多朋友都曾说:假使马煜愿意投身三尺讲台,“德造博士”这样的精英一定是炙手可热,任凭哪所高校都会心甘情愿地支付几十万元的“安家费”和科研启动经费吧?

可是马煜毅然放弃了这一切。他选择白手起家,经营一间小公司,起早贪黑地奔走在把它“做大做强”的道路上。起步的那些日子他不想再提起了——居然可以让人连忆苦思甜都放弃,个中辛苦可想而知。

他只是很珍惜现在的日子:和女儿住在“樱园绿景”复式的房子里,常有机会去日本或香港,可以带回各种款式的HELLO KITTY充实女儿的玩具房;和十几个下属一起熬夜,策划成功后观众们满足的表情会令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偶尔也去不远处一所大学的图书馆看书,那样宁静的时光让他很容易就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还有那些青涩真挚的年华。

马煜知道,自己是个喜欢怀旧,但不沉湎于怀旧的人。所以他对桑离就越发好奇了:她的种种,或微笑,或忧伤,都带着浓重的旧日气息,好像在追忆什么,永远放不下。他渐渐开始期待能有合适的机会和她说说话,他还记得,自始至终,她只对YOYO说了一声“再见”,而他,只不过收下她一个淡淡的、几乎找不到出处的微笑。

A…4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那天,那样美好的场景,甚至让他以为那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

午后温暖的阳光下,马煜记得,那些樱花开了,飘飘洒洒在风里摇曳。因为是工作日,小区里的人不多,而桑离,穿一件宽下摆的长裙,倚在樱花树下的长椅边。

她在唱歌。

因为樱园很大,所以站在远处的马煜要侧耳倾听。然而没过多久,那熟悉的旋律就让他大吃一惊!

居然,是莫扎特《魔笛》中《夜后咏叹调》的第二幕——《复仇的痛苦》?!

马煜完全呆住了,或者说,根本就是张口结舌!

完美的高音F,华丽的花腔咏叹调,快速的唱法……作为花腔女高音咏叹调史上数一数二的名曲,这是多少人都唱不好的角色!可是,桑离,她居然唱得这样好?!

柔美的樱花背景下,马煜感觉到自己在她的歌声里凝固成一根石柱。

无法运动,也不想运动,只是站在那里倾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恐打断这样激情四溢的演唱。他迷惑了:那个每天懒洋洋、安静坐在角落里的桑离,还有眼前这个沉浸在夜后角色中用全部生命与力量唱歌的桑离,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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