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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第1页)

铁刺猬阵的后方正是主帅的位置,有少量精锐骑兵跟随保护着。一杆帅旗正巍然立于其中,上面印有一个硕大的“桓”字,正迎风咧咧作响。大旗掩映之下,领头的三人三骑面色凝重,最中间的一位正是主帅桓温。

桓温已经年近六旬,髯根鬓角之间微见斑白。一生的征战戎马令他的脸庞与同龄人相比要多添了不少风霜,只是面上的那双紫眼依旧精光奕奕,威严起来让人生怖。他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的犀利显示出让年轻人也难以比拟的过人精力。

此时的桓温全身披挂,挺坐在马上,虽然身为主帅的他早已不会再似年轻时一样冲锋沙场,但是他握刀的手依然沉稳熟练。那把令他成名沙场的宝刀名唤“元子”,不管是强悍的西秦符生,还是羌酋姚襄,无一不在此刀下吃过大亏。而那只名曰“大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铁大弓依然背在他的身后,箭壶中十支“金仆姑”箭的箭尾从肩头露出,只待主人立马弯弓,便会一展神威。

正是,“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簶,汉箭朝飞金仆姑。”桓温当年的风采气魄不知折服了多少英雄好汉。

跟在他左右的两骑便是桓温的得力心腹--郗超和王珣。这两人中,郗超是满脸虬髯;王珣却正好相反,胡子稀稀拉拉的没几根。军中戏称他们为“髯参军,短主簿”,两人都智勇双全,堪称桓温的左膀右臂。

看见己方军队士气如虹,王珣满脸得意之色,道:“看来慕容垂那小子的败亡就在今日了。”

郗超虽然满脸虬髯,看起来甚是粗鲁,其实却心细如发,比起王珣来要谨慎得多。他沉吟道:“就是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桓温一阵大笑,道:“我早说过,燕军之中我只忌惮慕容恪一人,他用兵无常,变化多端,神鬼莫测,确是难缠的角色。至于其他人,哼哼,都只是些光靠骑兵冲锋蛮干的蠢人。虽说胡人骁勇善战,但是头脑简单的就不过是蛮牛而已,力气虽大,又有何用?只要今日一战打垮慕容垂,再腾出手来,回头吃掉慕容德,抢回石门。待这哥俩一败,慕容暐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该坐不稳皇位了。哈哈!”

说完,三人继续密切关注慢慢逼近的阵前形势。

渐渐的,燕军的弓骑兵们也布成了一个阵形,说是阵型又有点不象阵形,因为结构非常疏散,排列也不整齐,阵列宽度是晋军的三倍以上,看上去明显散乱无章,不堪一击。

桓温一开始满脸笑意,看着看着,慢慢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王珣不解道:“这是搞的什么名堂?难不成慕容垂被我们几日前那一仗打坏了脑子吗?”

郗超也迷惑不语,只看向桓温。

桓温一脸严肃,道:“看样子,这燕国军中除了已经死了的慕容恪以外,应该还有高人。以我对燕国诸将所知,这种变化决不是慕容垂那小辈能想得出来的。吩咐儿郎们需得小心应付,切莫轻敌。敌人如此变化,必有深意,切不可掉以轻心!”

燕军之中,慕容垂的装束、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两样,只是一双长刀已挂在坐骑之上。慕容令银甲闪亮,右手把持长枪,左手稳住缰绳,一派英姿飒爽。不过,这大军之中,任谁也远不及容楼显眼。

容楼依旧还是那身乌金链锁甲,里面穿着黑色软皮内衬,只是,头上带着的那个造型奇异的头盔十分引人注目。头盔通体呈黑色,一看便知是由上好乌钢打造的,和普通头盔不同的是,顶上的缨子也是黑色的,并非一般的红色缨子,是以虽是黑色却极为惹眼。头盔的面部也有防护,只露出容楼的眼睛和下巴,面部护甲的形状像是只展翅的凤凰,凤凰之首正好保护住容楼的额头,张开的双翅恰到好处地护住了双眼周围、颧骨以及脸的上半部,双翅上各留有一个凤睛型状的孔,以便露出双眼。凤凰的身体和尾巴弯曲着保护住两颊,很好地掩饰住了主人的真实面目,让人无法辨识。只是,这只‘凤凰’一点也不美丽,上面的花纹、线条都极为凌厉,把容楼俊秀的面目完全遮挡住,狰狞恐怖,令他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神一般。

原来因为容楼自小在战场上养成了习惯,不愿在敌人面前露出面孔,是以沙场之上一直喜欢以黑布蒙面。慕容冲得知后,特地请来高手匠人精心打造了这只头盔,在出征前送与了他。

两军刚一交锋,晋军就见识到了燕军摆出的这种怪阵形的厉害,明显感到应付起来十分吃力。

燕国的弓骑兵们从三个方向分散袭来。负责从正面进攻的一旦进入到晋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内,便会一边掉转马头撤退十余丈,一边自马上转过身体回头不停向晋军射箭,当发现已经完全撤出已方的射程之外后,又会再次从正面袭来,如些反复余回攒射。而负责从两侧进攻的弓骑兵则痛快地在晋军方阵的左右两侧来回驰骋,并不靠近铁刺猬阵,只绕着它不停射箭。

虽然晋军方阵中的劲弩射程要比燕军的弓骑兵更远,无奈由于燕国骑兵排列非常松散,晋军的弩箭射出去却杀伤不了太多敌人。反而因为他们自己过于密集的阵形,在燕国的骑兵弓箭攒射之下伤亡惨重。

弓箭射出走的都是抛物线形的轨迹,前排高大的铁盾并不能阻挡这样的箭雨,晋军兵阵中的刀牌兵、枪牌兵们还可以把盾牌斜举起来护住头脸,但那些没有装备盾牌的弓弩手则不幸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箭矢之下。一时间,燕军的劲矢呼啸着划破空气,雨点般集中在晋军的方阵之上,“卟卟卟卟。。。。。。”的弓箭刺穿身体之声不绝于耳,中箭哀号倒地者数不胜数。

王珣见状,大惊失色,呼道:“不好!这样下去,我们阵中的弓弩手伤亡太快。而一旦我们失去了弓弩手的弓弩压制,光靠步兵是无法和对方的骑兵抗衡的。桓公,此时应该下令冲锋,利用敌人阵形松散的缺点直接快速压制到对方主帅的阵脚前,寻求决战!”

郗超紧紧皱着眉毛,摇头道:“我军步兵为主,对手骑兵甚众,我们根本赶不上对方的速度。一旦冲锋起来,时间若是较长,我军的整个阵形必定因为不同兵种的前进速度快慢不一而被拉开。要知道,弓弩兵的速度最慢,一定会落在后面,那样反而变成了任凭对方宰割的局面,所以万万不可冲锋!”

桓温满脸铁青,牙根咬紧,心中也是乱成一片。眼见情势危急,那是一刻也不容得多等的,是以毅然做下决定,喝道:“传令下去!令各部曲交叉掩护,迅速转变为各队独立作战的阵形,缓缓向前推进,直压至对方主帅阵前!”

他一声令出,立时鼓声陡变,旗帜舞动,如臂使指,整个晋军的阵形便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种时候真正体现出了桓温这支部队的精锐程度,按照鼓声、令旗传来的指令,各个部曲之间分工明确,没有丝毫慌乱,自伺其职,积极变阵。一部分士兵开始调整阵形,而另一部分则利用弓弩为他们进行掩护,一点一点地在交叉掩护之下变起阵来。他们沉着冷静、有条不紊,是以燕军竟然没能在晋军变阵之时获得更多的趁乱得利的机会。

不多时,密集的铁刺猬阵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整个晋军扩展成无数个或圆、或方、或三角阵型的作战单位,每个单位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他们互相间拉开一定距离,而本单位内,刀牌手、枪牌手在外举牌挥刀,防御保护,弓弩手在内三人一组,拉弩上箭的两人,发射的一人,分工合作,秩序井然。虽然因为之前不少士兵受伤,并不能保证三人一组的弓弩手编制,但是全军变阵后依然保持有极高的作战能力和士气。而这个分散成各个小作战单位的军团还在一边战斗着,一边整齐地缓缓向燕军帅旗方向推进。

燕军的弓骑兵依旧绕着晋军纵马来回攒射,而晋军则依靠比骑兵们更坚固的步兵铠甲“步人甲”和各单位外圈的盾牌进行防御,内圈的弓弩手则全力还击。

燕军占有马匹来去如风,行动迅速,不易被命中的优势;而晋军则有步兵弓弩的射程要大于燕军骑兵角弓的好处。。。。。。此时,双方呈现出各有胜负的胶着状态。

目睹桓温仅以一个变阵就把完全被动的局面拉成了平手,慕容垂是又惊又怒,心中也不禁对他生出几分钦佩之情。可惜这时候燕军麾下已经没有兵力再配制重甲冲锋骑兵了,否则倒是可以借助马力,冲散晋军现在的这个阵形。

战场就是这样残酷,没有一种可以横行无敌的战法,只有相互克制的战术。真正的高手相较,其实比得就是临场应变的实力。

虽然就眼前战场上的形势而言是燕、晋双方平分秋分,但是如果燕军不能迅速地杀伤晋军士兵,而让他们有机会压制到慕容垂所在的帅阵位置,那么一旦帅阵被威胁,主帅势必陷入险境,而军心随之浮动,士气就会下降,相应的晋军士气就会上涨,局面将向对燕军极为不利的方向转变。

容楼专注观察敌阵片刻,而后一拎战马缰线,在马上向慕容垂施礼,道:“将军,此刻敌军在桓温变阵的调动下已经稳住了阵脚,士气呈上升趋势;而我军反而因优势被扳回而士气下降,如果置之不理,照这样拖下去,恐怕对我军不利!敌军此时呈分队独立作战,阵中间的空隙很大,对敌军主帅的保护就大大减弱了。在下愿率领陷死勇士百名,突骑速进,直捣晋军帅旗,如能斩将夺旗,则胜负决亦。”

闻得容楼此言,周围正对当下局势苦恼的将官们均有眼前一亮之感,是以他话音刚落,便又有两将飞骑而出,齐声道:“末将愿一同前往,陷阵夺帅!”正是慕容令和庄千棠二人。

慕容垂大喜,道:“好!给你们三人每人带一百名陷死精骑,分三路攻敌心腹地带。只是有一项须事先说明,你们身陷敌阵,如果不能得手,恐怕大军也无力相救。这种冲阵,九死一生,是以才称为‘陷死’,你们都想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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