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了?我顿时紧张。
钟亮一愣,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情看着我,他的脸英俊而明朗,眼中却带着空前的阴郁,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却忘了。他低头,逼近,问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没。我答。似死刑犯。
他沉默少许,终于抬身放我重见天日,我长舒气,见他已经变魔术般回到了那个阳光少年的找打表情,自恋地说:你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是啊是啊。我笑。
陌上花,少年郎,桃花枝,啼莺闹,你见我芳菲面,嫣然笑,你怎知我乌夜啼,幽梦悄。
昨夜的兽那样突兀死去,我惊,而释然,我终不得见我师,我们都是倔强的人,那一日我决定离开他,再也不要见他,就果真如此了。
又或许,我害怕看见他,害怕到那个都是亡灵的城市中,因他们对我,都是陌生人,他们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可是,我只是他们凭空而来的婴孩。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我想找到他们,问他们,你们爱我吗,爱我吗,为什么如此对我。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我的生命将结束了。在这个庞大的城市,我只是一个异乡人,我师和我的母亲是惟一明白我的人,他们死去了,我将透过漫长的下水道、排水管,用湿漉漉的脚踏上我看见的第一个台阶,到那个亡灵的城市去寻找他们。
很小的时候,母亲对我讲过那个城市,是永安城中的每个孩子都会听到的。母亲说:你要乖,不要乱玩水,否则来归兽会把你带去亡灵的城市,它就在永安的地下,而且无比庞大,你永远都找不到边界和出口,无论医院、教室、公安局,所有的建筑都是灰色的,无论冰淇淋、巧克力、饼干,所有的食物都索然无味,你一去那里,就再也回不来。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母亲们说:要多吃胡萝卜,要做作业要饭前洗手,否则……
否则。我笑了。
年幼时候,最大的灾难木过如此。
一整天钟亮都陪着我,而且不时陷入那种让我惊恐的阴郁状态,让我以为他大脑中毒。晚饭时候,他买来速冻饺子,说:我们就在家里吃吧,不要出去了。
我强烈反对,我说我要出门透透气,都被你强迫在床上睡了一天。
钟亮走过来,用身体优势威像我,道:听话!
我不甘示弱:你虐待长辈!
你为老不尊!他反驳。
我哪里老!我顿时跳起来,他居然敢截所有女人的软肋。
被我的神情吓到,钟亮顿时投降:好好好,出门就出门。
楼下隔壁的一家中餐馆,贵且难吃,我为它迟迟不倒闭而惊讶,但钟亮就偏偏要在那里吃,他拖我进去,点菜,坐定,一脸严肃。我被淫威所震慑,终究,心有不甘,低声咕哝:你到底怕什么怕。不敢出门……
谁知,就这样也被钟亮听到,抬头,看我,声音同样低,说:我怕你突然就从我身边消失了。
如他,我也听见了。
我们都沉默。
我已决定,钟亮,我默默吃着最后的晚餐,我将离去,离开这个所有人为我创造的虚幻的世界,去寻找我最后的回归,去那个亡灵的城市,即使找不到来归兽。我可死,亡者长相知,漫漫长日,无可度。
钟亮说:师姐,有人在看我们。
我翻白眼,自恋狂,一天二十四小时无论晴天下雨,一切无阻。
真的。见我不信,他补充。
在那里。他指给我看,那个花台后面,一定是的。
是是是,我欺衍他,那里有一堆你的崇拜者,流着口水拿着鲜花等你签名,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免得同你闹排闻——我口中不停,手上也不停,擦嘴,拿包,起身,要走人。
钟亮一把拉回我,端端坐他怀中,有伤风化,还好在小隔间中。
他说:是来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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