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到了,第一次月考结束。
这学期,学校不再补课,同学们周末可以正常回家,但是要找班主任请假,同学们陆陆续续找班主任请假,柳志青一进去,班主任就露出了厌烦的表情——原因无人知晓,班里其他学生也不知道,如果说是因为成绩的话,现在班里还有其他成绩差的,但是班主任说另一个成绩差的人是“秦主任家公子。”班主任生气地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又?这个字让柳志青感觉很奇怪,因为他最近并没有找过班主任。
“我来请假。”柳志青说。
“你现在请假明天怎么来?能按时来吗?”班主任继续生气地问道。
“能,我坐最早一班车。”柳志青说,班主任不耐烦地签了字,那张签字的纸,此时此刻就像充满污秽的一块抹布一样,班主任恨不得马上扔掉并去洗手。
当天晚上,班主任对全班同学热情地说:“我要回老家,有没有人顺路的,我可以带着你。”眼看几个成绩一般的学生举手了,班主任继续热情地说:“走吧,你们上车,我带你们!”班主任笑容灿烂,就像温暖的阳光呵护着山里的鲜花一样,就像火红的烛光照耀着一群祖国的接班人一样——那一刻,他是那么的“平凡”又“伟大。”
第二天晚上,班里召开了考试总结大会。
班主任穿着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走了进来,他还是那么朴素,似乎永远都不会换衣服,似乎生命之中本就不存在彩色,他走出教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走了进来,张嘴说话时,两排又黑又黄的牙齿向两只拿着尖刀的队伍一样,井然有序,威武异常。
“听着,我早就说过,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考试成绩又下来了,你们自己看看,我警告某些人,你以后如果去省城要饭,不要来怪我,有的人啊,真不是我说,既然你的父母把你生下来,就应该养好,养不好,把你生下来干什么?。”全班同学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是说我吗?不是吧,他没有点名道姓,是我吧,毕竟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被他这样骂过。”柳志青心里想着。
“要饭”“养不好就不应该生下来”这两句话给柳志青带来了最深重的心理阴影。这不光是在否定他的能力,说他是一个废物,更是在否定他生命的合理性,难道他应该去死吗?
齐培桦毁灭柳志青是具有一定顺序性的:第一步否定名字,让他自我怀疑,第二步大肆批评,让他神经紧张,第三步数次无端责骂,让他不敢说话,第四步否定他的价值,让他认为自己一文不值,第五步无数次把他当做一个不存在的人,让他觉得自己是“多余人”——这是贯穿柳志青整个高中的做法,最后直接表示柳志青“不应该出生”,告诉他自己确实是一个“多余人”,否定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正当性,让他彻底走向自卑并失去灵魂。
可谓循序渐进,效果良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是有能力的,我不是一个废物,我曾经是年级第一名,我得到过所有老师的喜欢,我会跟人打招呼,我会演讲,我会学习,我还会唱歌、朗诵,我还有超过别人的记忆力,我不是一个废物。还有,我的名字是很好的,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柳志青,我不是瘤子,大家都说我的名字好听,我的名字是父母亲自取的,是有寓意的,是象征着有志向,能直上青云,我不是瘤子,我不是瘤子……还……还有,最重要的,我应该被生下来,我怎么不应该被生下来呢,我是一个人,别人也是人,我凭什么不应该被生下来,我是有价值的,有价值的!我不应该去死……”以后的日子里,柳志青在心里默念了这些话无数次,以此激励自己。
过了几天,班主任发现其他班一些学生的不良行为,经教师教育后不知悔改,他非常生气,于
是他开班会时对全班学生说:“我发誓,只要我在学校一天,我坚决不允许这样的学生再存在,你们凤凰区的学生就是没有宣明市的听话,在宣明市,我是爷爷,在这里,我是孙子。”
师生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健康,很融洽的,什么时候变成爷爷和孙子这种病态的关系了?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或许齐培桦心中有完美的答案吧——毕竟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从始至终,柳志青再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个老师发出过这样令人惊奇的言论,也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老师说学生“不应该被生下来”,而且他敢打赌——他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说这种话的人。
周末到了,柳志青回到家中,他爸爸生气地问他:
“高考总分多少?”
“。”柳志青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考?”柳父厉声呵斥道。
柳父不知道,分就可以考进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他以为现在的学习还跟小学一样,随便就能接近满分,所有人都知道当初柳志青的分是很高的分数,只有他不知道,他自己不如别人,就想让柳志青去做好几个省的高考冠军。柳志青没有反抗,他知道没用,第二天,他因为内心悲苦,一直睡到十一点还没起床,柳母叫他起来吃饭,柳父嘲讽道:“这么优秀的人是不需要起床的,你叫他干什么,他就算睡着也能考上大学。”柳志青睡得更死了,似乎只有在这一个狭窄的空间,他才能够得到片刻安宁。
回到学校,班主任打算重新选一个班长,他把所有班委都叫到办公室。
“你们都说说,谁来做班长,你先说。”班主任对第一个班委说。
这里连上宿舍社长总共有个班委,班主任一个一个问,大家都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人选。
等到了柳志青的时候,他直接跳过。
柳志青内心再次崩溃,不知这又是第几次班主任把他当做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呆滞,一个月后,他可以坐在一个地方一小时不说一句话,一天过去了,从天亮到天黑,在他看来,似乎只是过了分钟,因为每一秒都是一样的,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学习,一直在哀痛于家庭和齐培桦的人格侮辱,他再也不像小时候,早晨会享受温暖的阳光,下课前会向往着食堂的饭菜,夏天会在草坪上静静休息,他的生活再也没有了彩色。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在高二结束时,他发现自己不能这样浪费时间了,他意识到自己早就应该离开这个班级,他意识到自己脑中的“远大志向”以及一系列不公平待遇,都是因为遇到了齐培桦,他意识到只要补齐高二的知识,他还是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于是他去找校长留级,但被盯着其他优秀学生的校长拒绝了。
一段时间后,班主任好像观察到了柳志青眼神的异常,但是他没有表示关怀。
“我曾经教过一个学生,有癫痫,平时会做一些奇怪的动作,这种人我怎么可能放在班里,我一定要清除掉”,过了几天,班主任在班里这样说。
柳志青的情绪还有微微的颤动,但依旧一声不吭。他不能做什么。
两年后,大一的柳志青非常后悔,他时常想:“我太优柔寡断了,我太胆小了,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我成绩还很不错,他就经常无理由骂我,把我当空气,我当时曾幻想过跟他理论,告诉他,我是个好学生,我当时想过转到普通班,但是我舍不得这个重点班,也不敢转,也没人帮我转,我太乖巧了,我错了,我长得就不像一个好人吗?我当时就应该果断转班,就能一直保持高分数,甚至离开了那个压抑的竞争环境,离开了那个齐培桦,我可以一直做年级第一,毕竟学习对我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转班,他根本不敢。
说竞争,有一回,语文老师病了,全班同学
都把礼物送到了苟优手上,统一由他转交给语文老师,而他单独把柳志青的礼物截留了。还有一次,成绩很差的柳志青再一次测验中得到了的高分,他的好友苟优非常生气,这件事还是李南兵告诉他的,从那以后,柳志青跟他关系疏远了一些,李南兵跟他说:“别人都把你卖了,你还在给别人数钱。”其实在这之前,他和苟优的关系就已经慢慢疏远了,苟优的性格跟他的正楷一样,十分“稳健”,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动,永远充满理智。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发现“理智”的苟优已经思考过跟他的新关系,只是把他当做竞争对手。后来,志青突然反应过来:时光流逝太快,高中快要结束了。他去问苟优一些问题,以此来提高成绩,苟优每次总是敷衍了事,相反,班里成绩只是中上的杨飞扬同学对柳志青成绩提升的事很用心,他一直以来跟柳志青关系一般,他曾对柳志青说:“我教会你的题,你要好好复习,我会来检查你的学习情况,你必须能完全独立地重新做一遍给我看,不然你就一直做,知道做会为止。”他的帮助让柳志青很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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