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着。
那一刹,宁梧的目光陡然一凌,握在身侧的双手终于忍不住伸了出去。
他一把接住缓缓倒下去的女子,因着自己亦是身受重伤,如此的分量,压得他单膝狠狠地跪在地上。
血色顷刻间染红了衣袂,大片大片的红莲。
他目色素来清冷,此刻却依旧掩不住他的惊骇。他一瞬不瞬地锁着怀中的女子,望着她,一直望着她。他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做,谁的命都只有一次,既然这个女子根本无意白狼令,为何还要参加这场角逐?
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她的答案。
那个叫“絮雪”的女子,掀了掀几乎已经无力抬起来的眼帘,她浅浅地笑着,因着濒临死亡,她的笑意愈发地柔和起来。那是宁梧第一次见到怀中的这个女子流泪,也是最后一次,盈盈地,一点一点地从眼角滑落。她的眼神不再是惯常的冰冷,里面满满的是说不出的情愫,复杂的冷人烦躁。
那个时候,宁梧根本看不懂絮雪眼中的复杂,然而很久以后,他便是慢慢地明白了,越来越明白。
女子张了张嘴,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欲伸手触及他的脸颊,然而那终究也是徒劳。宁梧眼睁睁地看着她抬到一般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角的最后一滴泪划过她的脸庞,最后落在他的手上,湿热的温度,灼伤了他的肌肤,也灼伤了他一生的记忆。
没有人见过宁梧出剑,那是一柄女子的佩剑,名曰“承影”。那柄剑本是絮雪的佩剑,自那以后,便是随了宁梧。宁梧爱惜她,是以从不轻易出剑,甚怕折了那柄好剑。
外人皆知宁家的玉扇公子名为“宁絮雪”,殊不知,这个宁絮雪本名宁梧,是他为了祭奠那个死去的女子而更了自己的名字。
世上本没有宁絮雪,因着有了宁梧方才有了宁絮雪。世上本有个絮雪,也因着有了宁梧,而不见了絮雪。相爱相杀,那个时候,宁梧还没有爱上那个女子,相杀太早,相爱太晚,然而爱情又是来得这般早。
如此一错过,便是生死两隔。
荀漠敛了敛眉目,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起来,他是亲手杀了他心里的那个女子呢!
犹记得当年,他听到子棠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问过宁梧“梧梧,你有没有爱过一个女子”,未待他回答,他便自私狂妄地替他作了回答“呵呵,你总是这般潇洒,怎么可能会爱过呢”?
他说:你总是这般潇洒,怎么可能会爱过呢!
他竟是这样地愚昧,他竟然嘲笑了宁梧没有爱过,这是多大的讽刺啊!
那个时候,宁梧只是张了张嘴,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而他,却是以为他只是在无奈地安慰他,因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只能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
如今想来,他如果没有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他一定可以发现当时宁梧眼底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哀痛!
而那些哀痛绝对不是待他荀漠的同情,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哀默!
他说:你定是没有爱过的,你一定不知道爱着一个人却来不及向她述说她便已然离去的心情。一口气,就这样死死地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心脏的位置突然间仿似空了一般,感受不到跳动,大概是死了吧。
一口气堵在胸口,心疼的仿似要死一般。他荀漠只是爱着子棠而来不及向她倾吐这一番情意,而他宁梧不仅没有来得及倾吐这一番早已刻了骨铭了心的情意,甚至是他亲手杀了那个他后来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那个时候,他不曾预料自己会爱上那个自己视为伙伴,甚至是对手的女子。是以,下手的时候没有留情,甚至抱着必杀的决心。因为不曾留情,所以特别狠;因为太狠,所以如今的痛更狠。
然而,那个时候,是他无意间剥开了他的伤痛,他却不动声色地掩去自己的哀痛,一如往常那般笑得玩世不恭。
他的痛比他更甚!
他对子棠的爱,纵兮知道,纵使纵兮在这个事情没有做出让步,可是至少他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的。是以在子棠去世之后,他才会待他瞒下消息。甚至在他的伤痛无法排解的时候,他还能找到一个人倾听他的情绪。
然而宁梧呢?
那个自负要强的男子,他生生地将自己的那份感情埋在心里,容不得任何人触碰。他一个人倔强地不肯放下,执拗地守候着那一份死去的情意,完美的将心里的那份寂寞化作了他的热闹。
没有任何人看得到他滴血溃烂的伤口。
絮雪,曾经一度好奇这个男子为何会给自己起一个这样的名字,不曾问过,却也不曾想到这个名字竟会是他心里的那个女子。
那样执着的一个人,他如何再肯轻易放纵了自己的感情,那样倔强的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在容得下别的女子走进心里面。皆说杀手冷清,却不知道冷清者或许都是情深的人,他们本来不易动情,一旦情动,便是许了一生一世。
宁梧便是最好的例子。
荀漠轻抚着眉骨,按着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这便就是今天他得到的答案了,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扶风怔怔地扫了扫宁桐和荀漠的神色,宁桐嘴角依旧浅浅擒笑,眉宇间却是已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凝重。荀漠的脸色惨白,本就白皙的脸上,似乎没有了一丝的血色,他的目色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甚是苍凉,沁着些许的愧疚之色。
压抑得近似诡异的气氛,扶风在门楣处立了少顷,伸手摸了摸揣在怀中的账本,缓缓敛下眼帘,舒出一口浊气,终于还是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这个时候,他委实不该破坏了这般严肃沉重的气氛,该是让他们好好沉浸一会儿,他自己也需要缓一缓。
这个消息,着实非一般惊悚人心。
荀漠久久地沉默着,宁桐瞟了一眼他的脸色,略略蹙了蹙眉。他有料到宁梧的这段情事会让人惊悚到,但却不曾想竟会把荀漠吓到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宁桐忍不住再次瞟了一眼荀漠那令人肃然起敬的表情,渐渐敛下眉目,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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