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财、好宴……那些年少的暮溱绝不会沾染分毫的事情,仿佛在以这样夸张的方式千倍万倍地弥补回来。
但对于龙族而言,暮溱的这些行为,跟他所繁育的一个又一个孩子相较,几乎就是不值一提了。
那些年里,龙族御医接生的所有龙崽都流淌着暮溱的血液,从最开始的激动兴奋,到往后的平静熟练,最后……可以称得上麻木。
暮溱有了二十七个女儿,三十二个儿子,他几乎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却依旧不曾停下他择妾纳妃的脚步。
生麻了,这些年已经成为妇科圣手的御医们想,真的麻了。
谁都没有料到,当年那一碗八百年的蛰茸,竟然给东海龙族带来了这样繁盛的子息,以至于当灵沨冲进沧澜庭的时候,随便拉住一个孩子,就必定是暮溱的血脉之一。
灵沨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姿态,将净浊玉挨个挂上那些孩子们的脖子,扫一眼,然后取下,飞快地换到下一个孩子的脖子上……
净浊所反应的景象,与玉佩挂在林林身上时大同小异,即使那两个颜色并非至清至浊之色,但也依旧界限分明得叫人心惊。甚至大多数情况,是属于幼龙魂魄的那部分颜色,已经被蚕食得仅剩小小一隅,似乎过不了几年,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魂魄,就要彻底地鸠占鹊巢。
灵沨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孩子,他们脸上多少都带着与暮溱相似的特质,那种相似与暮溱捂住林林口鼻时的脸重合,令她感到了支离破碎般的心痛。绝望、茫然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吞噬,并在她看到一个少年的那刻到达了顶峰。
那是暮溱的第一个孩子,按照龙族的年龄计算,再过一两年就到了成年离开沧澜庭的时候了。
少年的身材清瘦,身量很高,披散的浅蓝色卷发中,两弯晶莹的龙角如同上好的白玉,他站在那里,目光深深冷冷地望着灵沨手中的玉佩。他正处于变声期,声线有些低哑,却仍保存着少年时期的青嫩,他开口唤了她一声“灵娘娘”。
那三个字令灵沨想起,她曾经是见过这个孩子的。
当时灵沨已遭暮溱厌弃,并不能轻易接触到那些得宠的妃嫔。但只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她鬼迷心窍地总会想去看看暮溱初为人父的样子。
于是,趁着那个孩子生辰,她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侍女的队伍,隔着觥筹交错的席面,看到了暮溱俯身与那孩子对视的模样。
那时的暮溱是怎样的神情呢?他似乎并没有多少欣喜,看着那孩子的目光几乎称得上陌生,直到抱着孩子的妃嫔浅笑着对暮溱道:“希望这孩子快点长大,可以叫殿下爹爹呢。”
暮溱闻言歪了歪头:“叫爹爹,那叫你什么?娘娘?”
也是从那一天起,大家才赫然发现,服用了八百年蛰茸的暮溱,虽然在身体已被全然治愈,但心智却受到了不小的损伤。他对于自身的欲望,有着非常敏锐的感知和极其直白的表达,可是对于情感,却完全没有清晰的认识。
对于那些姬妾,暮溱有的只是单纯的欲望而非其他任何情感,而对于他的孩子,他压根也没有产生过丁点儿的父爱。或者说,他本身就像是退化回了儿童时期,若欲望得不到纾解,就会尖叫、生气、发疯。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像是他手中的玩物,得到了、捏在手里了,也就满足了。
然而现在……那个有着儿童一样心智的暮溱,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绝情而残忍地,将所有的孩子做成了容纳无名异魂的躯壳。
灵沨望着眼前接近成年的少年,颤抖着抬起手,将净浊轻轻悬挂于他的脖颈。
少年低下头,脸上扬起了一个情绪莫辨的笑,他也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玉……
望着那玉逐渐被无尽的浊色所吞没,暗得好似没有一寸光明曾落到过这具年轻的躯体身上。
须臾,“咔嚓”一声脆响。
净浊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少年胸前裂成了两半。
他仰头看向面色苍白的灵沨,笑容显得有些诡异:“灵娘娘,你的玉,坏了。”
话到此处,灵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用力扶着墙壁,十分勉强地克制住了自己声线中的颤抖:“那个孩子……已经完全被异魂所占据了。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善意,那是一双毫无感情的,空洞至极的眼睛。”
少年从颈部扯下净浊玉,手指绕着绳子,晃动着那枚玉佩甩了几圈,指尖一挑,轻轻将其丢在了灵沨的足下。然而,甚至没等灵沨弯腰拾起那两半的玉佩,眼前的少年忽然从袖中探出一把尖利的鱼骨刃,对着灵沨的后颈当空劈斩而下!
寒凉险恶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袭来,刹那间,灵沨感受到一种恐怖的寒意自后颈蔓延至全身。在那生死存亡的一息之间,她如同条件反射般握着破碎的净浊玉,对着少年的双眼狠狠砸去。
那块玉石跟了她很多年,即便是碎了也有灵力尚存,因此,在灵沨躲避刀刃倒落在地上的同时,那两块破碎的玉石也正正带着破风之势,不偏不倚地嵌入了少年的眼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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