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过去是别人的过去,她自己留着就好。
*
三两雪花悠悠而下的冬天,适合温酒赏梅,说尽天下浪漫事,而天低云暗呼气成冰,漫天乱雪中只剩将人活埋的狂浪时,最匹配的事,唯有取敌性命。
桃夭不过在锦鳞河畔站立片刻,已是满头的雪白,连眉毛都不能幸免,再不动一动,整个人怕都要成一座雪像了。
这种天气,光动嘴皮子可不行。
但偏偏就有两个家伙,一个不下河,一个不上岸,吵架。
“我听到你的金铃之音了,你想杀我!”结冰的河面上,那小而圆胖的趸鱼站在一道隐隐的裂缝前,仰望着河岸上的桃夭,害怕是很害怕的,但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垂死挣扎的勇气。
“既知我来历,还不老老实实上岸来认错受死!”桃夭怒道,视线又偷偷往脚下瞟了瞟,其间她想过好几次跳到河面上,但……万一冰裂了,不就掉水里了吗,这个天气落下去,半条命先就没有了,何况她还不识水性。
好在那趸鱼暂时没有看穿她的犹豫,哆哆嗦嗦地回她:“为何要我受死?!”
更可恨了,死到临头还不知自己犯了怎样罪过。
“妖术惑人,伤及无辜,你不该死谁该死!”桃夭边骂边思索药囊里的哪一款药适合使用,但好像目前带来的致命药都只适合近距离使用,虽然如果她愿意,能将整条锦鳞河变成毒液,但河中其他生灵又何其无辜,路过的雀鸟小兽若饮了河水,也无生机,下这般手段实在不妥,何况若被“那个人”知道,自己不也是一条“伤及无辜”的大罪……好气,堂堂桃夭居然被一条河难住了。
“我哪里伤及无辜!”趸鱼不服,“我不但没有伤人,还帮人!”
“你这条鱼的脸皮怎的比你的肚皮还厚?”桃夭怒道,“沈枫不就被你祸害得命不久矣!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这妖孽定是自锦鳞河中而生,锦鳞河水不枯,你方有命在,所以你妖言迷惑沈枫,利用她枫生的身份帮你保住河水保住性命!”
“你情我愿,哪里算得上祸害!”趸鱼依然不服,甚至还跺了跺脚,“那蠢丫头替我保住河水是没错,但我也没有白白受她这份恩惠,要‘复活’整个回龙村,尤其要还给她一整个沈家,你以为我就不损耗身子吗?二十年哪!我跟她各取所需,公平交易,纵然你是桃都那个‘片甲不留’的桃夭,如此强词夺理,也是可笑!”
这一番大不敬加不怕死的反驳,听得桃夭怒火上头,连脸都气得快跟眉毛一样白了。
“各取所需公平交易?”桃夭也跺脚,“她拼死保住的是你的性命,你给她的是什么?不过是终究要破灭的假希望!你竟能厚颜无耻地将两者相提并论!”
“假希望好过没希望。”趸鱼怕是豁出去了,“你不是她,焉知她没有乐在其中!这些年若非有我,她早就枯死了。”
假希望……是的,镜花水月,海市蜃楼,都是近在眼前又永不可得的假希望,假虽是假,但人间繁华阖家美满的幸福假象总能勾住绝望的灵魂,她“乐在其中”,不过是因为她还从未领略过“以为得到一切,却眨眼灰飞烟灭。”的破灭。
桃夭没有说话,牙齿却咯咯作响,冷倒不觉得了,就是不断升级的愤怒,终于冲破了极限。
寒冰在前又如何,不识水性又如何,桃夭要杀的妖怪,怎么都不能活!
她纵身一跃,落到河面上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还没来得及吃午饭,体重说不定会轻不少,那么……河面也许不会裂,至少在她干掉那个妖怪之前不要裂,不要裂!
见她豁出命地跳下来,趸鱼慌了手脚,逃是逃不过了,腿太短,能暂避到冰面下的裂洞又被这场该死的风雪封住了,都说桃都的桃夭杀妖不眨眼,虽然它到此刻依然认定自己罪不至死,但既惹来了这个女魔头,横竖都要交出一条命,要不……同归于尽吧,它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更加鼓胀起来。
虽然愤怒,但桃夭依然拿出了当初为保护一碗鱼粥跳到树上的本事,像一只没有重量的兔子在冰面上轻捷地跳跃,直奔河中间的目标而去。
算它识相吧,也不跑了,那就好好待在原地受死吧,不过临死前还把自己弄得像个快要涨破的球,是被那口怨气憋的吧,呵呵,真是个丑陋的妖怪。
眼见趸鱼就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就在桃夭最后一跃的同时,趸鱼居然也高高跃起,准确说是弹起来的,且全身突然被一股自它嘴里吐出的黑气包裹起来,只见一对变得红彤彤的小眼睛在黑气里闪出怨毒且孤注一掷的光,然后便整个从半空中狠狠落向地面。
只听“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动静太大,世界仿佛裂了。
桃夭落地,脚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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