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向江亭满目愁,十年前事信悠悠。
田园已逐浮云散,乡里半随逝水流。
川上莫逢诸钓叟,浦边难得旧沙鸥。
不缘齿发未迟暮,吟对远山堪白头。
其夕,谓妻曰:“试期已近,不可久留。”吟一章而别。将登舟,又留一章,别诸兄弟。一更后,复发叶舟,泛江而逝。遵旧途至渭滨,赁乘复游青龙寺。见山翁拥褐而坐,大惊。前谢曰:“归则归矣,得非梦乎?”翁笑曰:“后六十日方知。”将暮,各别。后二月,季卿之妻、子赍金帛自江南来,谓季卿厌世,来访,云:“某月某日归,作诗于西斋,并留别二章。”季卿始知非梦。明年春,下第归。至禅窟及关门,所题两篇,翰墨尚新。后复寻见仙翁,遂拜为弟子。辛亥五年,同游于东南。
施肩吾向栖真于西山。长庆初,为分水有云瑞,复归严陵七里濑访道。自谓“元和进士”、“长庆隐沦”。是时,吕祖游睦,见其趋尚烟霞,授以内炼金液还丹大道。肩吾以太极真人十六字转授弟子李文英,结为同心道友,重入西山修炼。
时韩愈以病辞归,与卢仝谈论诗文,修桑苎翁《茶经》。仝亦好茶,品其高下,作《茶歌》。自号“玉川子”,博学有志操,乐道不仕。尝作《月蚀》诗,讥元和逆党,愈称其工。每生子,曰“添丁”。愈寄诗云:“去岁生儿名添丁,意令与国充耘耔。”仝邀饮,语及子厚为神事,愈曰:“不特柳侯,青莲亦得仙去。元和初,有人自北海来,见太白与一道士在高山上,笑语久之。道士于碧雾中,跨赤虬东去。白耸身追之,徒步若飞。”仝曰:“彼固酒仙也。若茶仙,继鸿渐之武者,余不敢多逊。”仝有婢曰“赤脚”,日与之烹茗涤瓯。
愈有客尝称:“华山之胜,壁立如削成,峰势峥嵘,四面悬绝。上冠景云,下通地脉,嶷然独秀,有若云雾。岳东北有云台峰,其下有穴。昔有人入此穴,云经义河底,上闻流水声。最着者,莲花、明星、玉女三峰。而仙掌崖、日月岩、苍龙岭,皆奇境也。”愈心慕之。往游其地,贾勇而上。及下,心悸目眩,发狂痛哭,投书与家人永诀。邑令百计取下,因以致疾。湘见其世限已毕,至家谒见,云:“自空峒来,洪崖方召公耳。”愈笑曰:“有是哉!”遂沐浴而卧。家人视之,已无气息。翰林崔郾曾师事之,作事多方略。时鄂州多盗,剽掠行舟。帝以郾为观察使。郾训卒治兵,作蒙冲追讨。民赖以安。
秀才裴航,长庆中,举进士不第。与郾有旧,往鄂渚晋谒,赠钱二十万。裴佣巨舟游湘、汉,同载有樊夫人,国色也。航无由会面,因侍婢袅烟达诗一章,曰:
向为胡越犹怀想,况遇天仙隔锦屏。
倘若玉京朝会去,愿随鸾鹤入青冥。
数日后,夫人使袅烟答诗一章,曰:
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
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京。
航空愧佩而已,然不能洞达诗意。问其从来,袅烟曰:“夫人至汾州,送玉卿入山回。”及抵襄汉,夫人使袅烟挈妆奁而去。航遍求访,竟无踪迹。
后经蓝桥驿,渴甚,下道求饮。茅屋三四间,老妪缉麻其下。航揖妪求浆,妪昢曰:“云英,携一瓯浆来郎君饮。”航忆夫人诗有“云英”之语,讶之。俄苇箔下双手如玉,捧出瓷瓯。航接饮之,不啻玉液也。因还瓯,遽揭箔,见一女子,姿容照耀。航爱慕不已,白妪曰:“仆马甚乏,愿少葸于此。”妪曰:“任自便耳。”良久,告妪曰:“向睹小娘子,艳丽惊人,所以踌躇不能去。愿纳厚礼而娶之,可乎?”妪曰:“老病只此孙女。昨有神仙,与药一刀圭,但须玉杵臼捣之百日,方可就吞。若欲娶者,须得玉杵臼。其余金帛,吾无用处。”航拜谢曰:“愿以百日为期,必获至。幸无更许。”妪曰:“诺。”
航至京遍访。遇一货玉翁,曰:“近得虢州药铺卞老书,云有玉杵臼欲货。吾当为书道达。”航愧荷珍重,持书而往。卞老曰:“非二百缗不可得。”航乃倾囊,兼卖仆马,方及其数。遂步骤独携至蓝桥。妪曰:“世间有如此信士乎!”遂许以为婚。女曰:“虽然,更为捣药百日,方议婚好。”妪于襟带间解药付航,航即捣之。每夜,则妪收药、臼于内,航又闻捣药声。因窥之,见玉兔持杵而捣,盈窒雪光可鉴。航意益坚。日既足,妪持药吞之,曰:“吾当入出告姻戚,为郎具帏帐。”遂挈女入山。谓航曰:“但少留此。”
逡巡,车马仆隶迎航而往。见一大第连云,珠扉晃日。内有帐幄屏帏,珠翠珍玩,莫不臻备,如贵戚家。侍女引航入帐就礼讫,航拜妪感荷。妪曰:“郎是清泠裴真人子孙,业当出世。不足深愧老身也。”乃引见诸姻戚。一女仙爨髻霓裳,云是妻之姊。航拜讫,女仙曰:“裴郎不忆鄂渚同舟乎?”航讶问左右,曰:“是云翘夫人,九天飞仙刘真君之妻,为玉皇女史。”航惊怛陈谢。妪遂将航夫妻入玉峰洞,琼楼珠室居之。饵以绛雪琼英之丹,体性清虚,毛发绀绿,神化自在,超为上仙。
其友卢颢入蜀,遇航于蓝桥驿西,为说得道之事。赠蓝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叙话永日,使达书于亲故。颢稽颡曰:“兄既得道,乞一言惠教。”航曰:“老子云:‘虚其心,实,其腹。’今之人心愈实,何由得道?”卢子懵然。复语之曰:“心多妄想,腹漏情液,则虚实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术,他家有还丹之法。但子未便可教,异日言之。”颢知不可请,相与揖别,见如飞鸟倏去。须至西川,德裕表为参军。是秋,吐蕃悉怛谋请降。颢劝纳之。癸丑春,以德裕同平章事。
德宗时,于阗国贡白玉枕,追琢奇巧。帝常宝之,置寝帐中。甲寅夏六月,忽失去,其他珍玩如故。帝惊骇,下诏都城索贼,谓枢近及左右广中尉曰:“此非外寇所入,盗当在禁掖。”众惶栗谢罪,请浃旬求捕,大悬金帛构之。收系者渐多。龙武二蕃将王敬弘蓄一小仆,年甫十九,神彩俊利,使之无往不办。敬弘与流辈于威远军会宴,有侍儿善鼓胡琴,四座酒酣,请度曲。辞以乐器非妙,须常御者弹之。时钟漏已传,仆曰:“若要琵琶,顷刻可致。”敬弘曰:“军门已锁,何谬也!”就饮数巡,仆以绣囊琵琶至,座客欢笑。南军去左广,往复三十余里,倏忽往来,敬弘颇疑之。宴罢归第,引问曰:“世有侠士,汝莫是否?”仆谢曰:“某名飞飞,向实无赖。幸遇缑仙姑教诲,改行学道。因旧日同伴数人,散于四方,多为不良,思欲摄之,故住此耳。今知偷枕者,田膨郎也。市廛、军伍,行止不恒,且善超越。飞飞之技,不能过也。苟非便折其足,虽千军万骑,亦将奔脱。自兹再宿于望仙门,何便擒之。将军可随观,仍须秘密。”是时久旱,向晓埃尘颇多,车马腾践,跬步都不分明。膨郎与少年数辈,连臂将入军门。飞飞执球杖跃击之,欻然已折左足。仰窥曰:“我偷枕来,不怕他人,惟惧于尔。既此相值,岂复多言!”畀至左右军,一讯而伏。悉令释囚系。飞飞遂告归蜀,敬弘留之不得。帝命赏王而戮田。
乙卯夏,郑注、李训同平章事。训有妹丈韦卿材,为卢元公表弟。卢素奉道,卿材以为虚无乌有。至是选受江淮县宰。亲朋相送,离灞浐。曛暮,行二十里外,觉道路渐异,非昔经过之处。林木葱茜中,灯烛荧煌。俄有揖于马前者,如州县候吏,问韦曰:“自何至此?此非俗世。”复有一人至,谓前谒者曰:“既至矣,则须报上公。”屈韦下马。趋而入门,则峻宇雕墙,重庙复阁,侍卫严肃,拟于王侯。见一人,年可四十余,平上帻,衣素服。遥令上阶,韦拜而上,命坐慰劳。徐曰:“某因世乱,百家相纠,窜避于此。众推为长,强谓之‘上公’。尔来数百年,无号令约束,但任之自然而已。公得至此,尘俗之幸也。不可久留,宜速去。”命取绢十匹赠之。韦谢出,回望即无所见。乘月信马循旧路行,至明,已在官路。逆旅暂歇,询于人,亦无知者。取绢视之,光白可鉴。韦后诣亲友具述,分绢遗亲厚。元公问其遇地,言约在骊山、蓝田之间。李训闻而叹曰:“石楼山为老子炼处,商山乃四皓所居,固神仙之窟。惜卿材无仙缘耳!”元公遂结庐于骊山。是冬,训、注等谋诛宦官,皆被仇士良杀之。卿材叹曰:“宦途可畏!”避入商山。
帝以郑覃、李石同平章事。丙辰春,改元开成。帝取李孝本二女入宫,拾遗魏謩上疏谏,帝即出之。遂以唶着为补阙。
有同年进士许浑,能诗,性逸。有杨居士来,语相投,邀游河中。忽得大病,不知人事。亲友数人环守之。至三日,蹶然而起,取笔大书于壁,曰:
晓入瑶台露气清,座中惟有许飞琼。
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
复寐。明日又惊起,取笔改其第二句,云:“天风吹下步虚声。”书毕,兀然如醉,不复寐矣。良久渐言,曰:“昨梦至一处,云是瑶台。有仙女三百余,皆处太屋内。一云许飞琼,遣赋诗。及成,令改,曰:‘不欲世间人知有我也。’既改,甚被赏叹,今诸仙皆和。曰:‘君终至此,今且归。’”若导引而回,并无病意。居士曰:“此王母侍女名也。吾友尝言之。”杨即隐之。因唐为东园公召去,亦自称居士。
游行至汝南郡,会太守好奇者,闻杨有道,每宴游,必首召。一日,杨使酒忤太守。后会宴于郡堂,阅妓乐,而杨不得与。时有数客,亦不在召中,因讽杨曰:“先生自负有术。能设一奇,以动之乎?”杨笑曰:“试观我召其妓。”因命具酒。使诸客环坐,命小童闭西庑空室。久之乃启,见三四美人自庑下来,·装饰华焕,携乐而至。命列坐,奏乐且歌。夜半,杨谓妓曰:“可归矣。”皆起,入庑室。客相与骇叹,然尚疑为鬼物。明日,有郡吏曰:“太守昨夕宴,妓乐列坐。无何,皆仆地。暴风起,飘其乐器去。迨夜分,妓方寤,乐器亦归。诸妓皆云黑无所见。”·或告以居士所为。太守叹异,谢遣之。杨云:“将往都下晤李少君。”
中丞李汶,好道术之士。有李山人寓其家,甚敬之。汶有子数人。长元允,与襄阳韦氏结婚,乃自京远就嘉会。发后,山人曰:“贤郎有厄,某能相救。只要少时,不交人事以图。”即别居一室。良久出,曰:“厄已过。然所乘马死,从者毙其一,身少见血。余无大损。”汶疑信半之,使人沿路侦候。使得信回,云:“郎君于中道过大桥,桥坏,马死奴毙。身为横木决破颐颔间,出血少许,寻平复。”山人忽辞云:“久此为客,将有没化之期,但益怅然耳。”汶曰:“何忽言此?”曰:“运数若是,亦当委顺。”汶问:“可少留乎?”曰:“可。”月余,云:“欲遂前期。”汶又留半月。有一人,手执杨枝来访,与之低语半晌。曰:“此须去矣。”乃晨起与汶诀别,曰:“十五年后,与第三郎君再晤于昆明池上,至时恐不识耳。”汶命三子志之,以俟其验。其诸相识家,皆云同日见山人来告别。是时,拜汶为谏议大夫。汶辞职还乡。丁巳夏,以柳公权代之。
去冬,卢钧节度岭南。至镇,以清惠着名。初,刺史均州有疾,稍加羸瘠,不耐见人。常于郡后山斋静养,左右接侍,非呼召莫敢前。忽一人衣饰弊故,逾垣而入,云姓王。问其所自,曰:“山中来。”钧笑曰:“是即王山人也,来何以教?”王曰:“公贵极人臣,而寿不永,灾方深,有沉绵之疾。故相救耳。”山斋无水,钧欲召人取茶汤之属。王止之。以腰巾蘸于井中,解丹一粒,捩巾水,使咽丹。与约曰:“此后五日当愈。后二年,有大厄。勤立阴功,救人悯物为意。此时当再晤于夏初。”倏去。自是疾果愈。后年还京,署盐铁判官。夏四月,于务本东门道左,忽见山人。同至家,喜曰:“君今年第二限终,为灾极重,以去年为郡雪冤狱,活三人之命,灾已息矣。今此月内,三五日小不康而已。固无忧。”翼日,命取钱十千,于狗脊坡分施贫病。遂去,云:“后二十三年,正端阳时,可令一道士于万山顶相候,时君节制汉上,当有丹华相授。勿愆期也!”自是出镇岭南,已及其期。命道士牛知微,五日午时,登万山之顶。山人在焉,以金丹二粒使吞之,曰:“子有神气而寡阴功,未契道品。更宜勤修。”以丹十粒,令授于钧,曰:“当跻上寿,檀本孝忠。世限既毕,伫还蓬宫。余名王十八,是公故人也。”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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