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至远方来,大檀可汗如此急于退去哪?”桀骜笑声又再扬起。
威风凛凛的乌龙驹载着墨色皮裘戎装帝王带着威慑傲人的气势而来,铁蹄踏破王城,纷沓而至。身旁赤兔马背上雅白戎装将军正是贺兰容颉,两人扬着不可一世的轻狂笑意,手中长弓兀自抬起。想来适才那射断王旗的杰作便是这二人所为。
柔然可汗大檀与太子在大将军铁其那亲兵及王城守备军护卫下苍然遁退。
泰常二年十二月十五
魏帝御驾亲征五路轻骑军,太尉长孙嵩左边路军击溃柔然西军;司徒长孙翰领兵由西道向大娥山,卫尉楼伏连东道向黑山,越过大漠,合击柔然可汗庭,占领王城。
此战魏帝领军舍弃辎重,率轻骑兼马奔袭,直逼栗水。柔然无备,临战震怖,民畜惊骇奔散;柔然可汗大檀忙焚穹庐,绝迹西遁。
三路军合围柔然精锐腾狼军激战一日一夜,腾狼军在统帅铁其那回军后拼死顽抗,坚守北地令得可汗大檀携太子王族脱逃。
大檀王弟匹黎先在东部闻魏军至,率兵欲救其兄,途中遭长孙翰骑兵截击而败,其渠帅万人被斩杀。
贺兰容颉大军留守已被攻陷之柔然可汗庭王城,派兵护送各国使臣安全离去。
日暮,天上飘起了雪碎,又要下雪了呢。
丹萝拉着宝珞依依不舍话别,“姐姐,你不要忘记跟我的约定阿,一定要去找我。”泪眼欲泣,倏又道:“跟姐夫一起去。”
宝珞报涩一笑,“我们……尚未成亲。”
丹萝揽住宝珞,轻声道:“他爱你至深,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到,以他……这样,实是王族异类,”说罢放开手,与库耶达坐上马车,挥别而去。
宝珞展开手心,一袭桃色纱巾,潦草写上“十日后伊吾戊镇”。舞孃在龟兹国特使离去时匆匆塞入宝珞手中,是约定十日后见面么?
王城北激战仍在继续,攻陷王城后拓跋嗣早已前往战场亲自督战,能与铁其那精锐大军一战是他梦寐已久,成败在此一役,若任由其逃脱,他日必成大祸,围迁之,解了十数年心头大患。遂三军速破柔然东西南三面大军,另遣轻骑部队拖延腾狼军支援,逐渐将铁其那大军成三面包抄之势,逼退至“搏格达”山脉前腹地。腾狼军虽处于劣势,阵型依旧不乱。果不愧是威震漠北草原的鬼神之军。
宝珞与贺兰容颉策马立于崖壁上,俯瞰整个战况,崖下的深渊就是那日所发现的原油冰层,几条条简陋锁链悬在崖边,与搏格达主峰山壁巍然相连,风雪吹得锁链左摇右晃。这里,莫非就是小牧童所说那个通往诅咒之路的吊桥?桥上踏板多年荒弃早就是支离破碎,黑深深铁索引向之处竟让人不寒而栗。
崖下厮杀之惨烈空前绝后,雪不停的落下,尚未触及地面已是染红,遥看白茫茫素裹遍野,唯那战场中暗褐赤红,触目惊心。
看此形势,她心下已是明了嗣所做布局,擂鼓轰然响起,闷声震得人心跳加速。魏军骤然后退,地表忽窜起冲天火光,竟像是火龙腾蛟而起,沿着凿开冰层的轨迹瞬间将腾狼军围困在雪山脚下。魏军严守火圈之外,不费吹灰之力斩杀逃窜而出的柔然兵将。
迅速燃烧的原油逐渐融化地表冰层,火焰浓烟笼盖住天际,恐惧尖厉的呐喊、惊马嘶鸣、响彻不绝。火光中似被撕开一道溃口,远远可见铁其那在亲兵掩护下冲出火场,却未突围而逃。奋力厮杀围堵而来的魏军,刀光浸染血斑仍是咄咄刺目,刀落之处魂飞魄散。
忽的魏军不再围攻铁其那及其亲兵,让开了一道空场,暗夜杀神模样的帝王策马行近。一场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对决。最终魏帝提起柔然狼神铁其那的头颅结束其轰烈的戎马一生。他以狼神的傲气战死,魏帝下令厚葬其身。其亲兵骤全数自刎殉主。
火场盛久不衰,浓烟染黑天空中飘雪,黑雪乌压压落满大地。
“传说中的第十八层地狱,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火海,人堕其间,永世不得翻身。”宝珞喃喃说道,清澈的双眸竟被火光映得通红。
“残酷么?这便是战场,这场火,恐怕得烧个三日三夜。”贺兰容颉不由自主取出腰囊中的陶埙,悠远、悲怆的埙音,又再响起……
身后马蹄声逐远而近,英姿勃发的帝王翻身下马,向前走来。浴血归来的王者,眼瞳中毫不掩饰胜者的光芒。
“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输仗而不输气势。”他牵起她的手,“男人总是用他人的鲜血来奠定自己的野心欲望,你会不会觉得卑劣?”他实是不想她目睹如此血腥的战争。
宝珞静静凝视前方火光,“生存之道莫不过如此,当穿上军服那一刻,便是军人,能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耀,只有平定四方,才有真正的太平,才能保得子民安居。”虽说前世所经历过无数杀戮,早已对生死淡漠,但是亲眼目睹坑烧万人,心底仍是涌起无尽悲凉。
嗣,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而她却做不到旁观者那样平静无波。
续缘北风城(八)
贺兰容颉的埙音顿然一止,“选择了战场的人,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耀,皇上,你比微臣幸运,有这样的知己。可惜,你是帝王,真正的太平,不属于你我。”
宝珞愕然看向贺兰容颉,此话……隐含他意。
拓跋嗣眼神一黯,寒声说道,“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太平,也未曾想过有一天能见到,征战讨伐纵然满足了某些成就感,但却比不上内里倒戈更令朕心寒。容颉,非要如此么?”
“若你不是帝王,我们该是永远的好友,若我不是贺兰家嫡子,我会比现在快活百倍。” 言语间挟带着轻狂的自嘲。
“贺兰容颉!你疯了么?你莫要胡言乱语了?”宝珞上前一步,满脸不可置信,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年将军此时眼神却是高深莫测,
“颜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他话音刚落,四边不知何时冒出十余名身着北魏戎装的虬须刺客,森寒砍刀直奔拓跋嗣而来,刀身蓝光凌洌,竟是萃了剧毒。
拓跋嗣傲然一笑,将宝珞护在身后“贺兰容颉,你也太小觑朕了吧,你们几个人便想谋逆?真是自不量力。”说话间已是刀剑交错,刀如猛虎,剑如飞风。
贺兰容颉仍是静静站立在风雪中,苍白如傲梅,“陛下,容颉从来不敢小觑你,所以便很不君子地使用了散功粉,越是用力,便消失得更快。”
拓跋嗣身形一滞,内力果然是在逐步流失。“咻”一声响箭破空,他发出召唤燕云十八禁尉的暗号。
“陶埙,你将散功粉藏在埙孔中,风向将粉末飘向我们,原油燃烧呛鼻气息掩盖了散功粉的味道,你……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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